马茂从东吴往淮南传递消息,当然有危险。

走大江入涂水的跨国商队,里面既有吴国人、也有魏国人,一向是哨探重视的人群,要经过数次检查。不过这次信使依旧成功了,又把密报送到了六安城。

六安城的绢仓还在。不过隐慈等秦亮的心腹早已撤出六安、到了洛阳;隐慈在洛阳设置了另一个据点,叫米仓。

庐江郡的绢仓收到消息,立刻遣快马递送洛阳的“米仓”。但庐江郡守现在是劳鲲,绢仓这样的据点在劳鲲的眼皮底下,当然要受到太守的双重管辖。所以劳鲲也得到了消息,并送往寿春都督府。

不出数日,秦亮就从校事令隐慈那里拿到了密信。

吴汉两国要联合出兵,消息并没有让人很意外,魏国发生了内乱、敌国有军事行动几乎是基本操作。

当初的芍陂之役,同时还有樊城之役等战斗,吴军兵分数路北伐,便是认为曹芳刚刚登基局势不稳、有机可乘。

然而能从马茂那里得到确定的消息,仍然十分重要,可以避免芍陂之役那样的仓促应对。

秦亮寻思了一下,边境大多地方应该没什么大纰漏。因为各地都督刺史的布置几乎没变,而且进行了有效的安抚,外镇的人事只有少量调整。

西线上,王凌提拔了郭淮为都督雍凉二州诸军事,以夏侯霸领凉州刺史、陈泰领雍州刺史。同时将夏侯玄调到了洛阳,做尚书右仆射。

对于这样的安排,秦亮及新征辟的从事郎中王经、两人都不满意。但也没有过多阻挠。

秦亮心里不满,纯粹是因为不喜欢郭淮这个人,而且觉得他不可靠。但也不得不承认,从大局角度看、没有太大问题,郭淮毕竟熟悉西线、旧部极多,让他主持西线还是比较稳当。

而王经主要是对陈泰的任命有异议,王经认为陈泰的带兵能力不太行。长史傅嘏则认为,陈泰做事干练,不用担心坏事。

司马家败亡后,王凌显然不想再计较郭淮立场动摇的事。因为灭掉司马家,已经足够震慑并州、河东士族,王凌一跃成为河东地区的士族领袖,他需要整合河东士族势力、收为己用,没有太多必要再凊算旧事。郭淮作为太原人、又是王凌的妹夫,如今还能被王凌接受。

王凌入洛阳不到半个月,王沈、王济、王浑、裴秀、贾充全都投到了大将军府为属官,并州河东人投奔王凌、几乎不带犹豫的。毕竟王凌是当地士族的领袖人物。

而秦亮要拉拢那些出身好、有能力的人就困难了许多,还好拉到了傅嘏、王经、邓艾等人。桓范、吕昭、鲁芝、钟会、辛敞等与秦亮交好,还有老臣高柔和蒋济也都对秦亮很满意。

以邓艾的处境,除了投奔秦亮别无选择,秦亮没让他再做卫将军府属官,直接承认了司马懿给他的任命、让邓艾继续去做颍川郡守,坐镇许昌。毕竟当初这个任命、用的是皇帝的诏令名义,让邓艾继续赴任也说得通。

现在秦亮的重点是拉拢羊祜,只要把羊祜忽悠到卫将军府任职,他背后便是好几家士族。

不过考虑吴汉两国的军事准备,秦亮发现了魏国的一个薄弱环节,便是荆州那边的相中!内战之后诸事繁杂,王凌等人可能都不知道相中是什么情况。但秦亮正好清楚,因为当初司马懿与曹爽在这件事上、有过争执,秦亮在朝会上亲自听过他们争执的过程。

司马懿毕竟在荆州做过官、打过仗,对当地的情况更熟悉。秦亮也赞同司马懿当初的说法,应该把相中的百姓迁徙到汉水北面。

秦亮却并未上奏,而是趁王凌在大将军府(原司马懿的太傅府)开庆功宴的时候,把此事告诉了王广,请王广上书言事。

王广果然对什么相中的情况一头雾水。

丈婿二人在邸阁附近走了一段路,秦亮便大致解释了一下那边的状况,后来便直说道:“从刚得到的消息来看,吴将朱然会从江陵北上。短期之内,我们能做的、只有把相中百姓北迁,能减少上万人被掳走的危险,这是一件不小的功劳。外舅若不太清楚情状,可以先告诉外祖。”

王广问道:“仲明为何不自己上奏?”

秦亮本想说自己不需要这种功劳……除非是类似灭国的大功。但觉得这么说,有点不够含蓄。

他便不动声色道:“外祖是辅政,军国大事只要外祖同意,便能办成。我上书不过是多此一举,告诉外舅外祖就可以了。”

但上书的过场还是要走一遍,由王广出面,功劳和威信就是他的。王广似乎也渐渐明白了其中关系,点头道:“既然如此,我来办此事。”

王广接着说道:“仲明来赴宴时,汝外祖十分高兴。谁来他都没说话,听到仲明到了、却亲口叫汝三叔到门楼去迎接。”

秦亮笑道:“庆功宴我当然要早点来。”

两人顿时相视一笑。

以前司马懿与曹爽之间,当然不会相互赴宴。曹爽经常在府中开宴,连司马师、司马昭都不会去,别说司马懿了。而秦亮与王凌之间的关系,是完全不一样的,本来就是亲戚和盟友的关系。虽然彼此之间、可能多少都会有些猜测,但竞争总是大于内閗。

秦亮也在主动维系两家的良好关系,因为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选择。

没一会,两人便遇到了皮肤白皙、身宽体胖的诸葛诞。诸葛诞似乎有话与王广说,秦亮便知趣地道别,声称头晕,想找个地方醒酒。

王广叫秦亮自己找房屋,大将军府就和王家宅邸一样,可以当作自己家。

秦亮没走多远,忽然碰到了诸葛氏。秦亮仔细看了一眼、才分辨出来,这个不是自己的丈母,而是司马伷家的寡妇。

……两人见礼罢,诸葛氏不好意思地说:“我本来在家里服丧,阿父不让我服丧,叫我来赴宴,我才不得已前来。”

秦亮见周围没有别人,遂道:“这是诸葛将军向王家表明态度。”

诸葛氏点头道:“我知道。”

秦亮却沉声道:“但卿告诉我、想给司马家服丧,在我面前就不用表明态度吗?”

诸葛氏一语顿塞,这时才意识到,在攻打司马家的大事上,秦亮与王家是一条心。阿父之前让她向秦亮道谢,也是想改善与王家的关系。但她下意识却把秦亮与王家分开了。

她观察着秦亮严肃的神情,蓦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但只过了片刻,她便忽然有点生气地脱口道:“汝都对我做了那种事,还要我怎么表明?”

这下轮到秦亮怔了片刻,终于说道:“那时司马伷还没死呢。”

诸葛氏听到这里,心里寻思,难道汝的意思、在丧期还要重新表明一下态度?

她没吭声,但心里竟然开始期待、秦亮能再次胁迫自己。片刻后她便为自己忽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急忙心道:为了诸葛家的前程受辱罢了!

但不管怎么找理由,诸葛氏刚想起那件事,当初的感受便一下子涌上了心头、便好像发生在昨天似的。印象确实太深了,她不能去想,一想就会心乱如麻。

她知道这样是错的,却没法忘记那情绪憿动的过程,而且一直想再次尝试。

等了一会,秦亮还没有开口要求。诸葛氏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情知此时自己的神色很异常,便揖拜告辞,几乎是从秦亮面前逃走的。

女客的宴席在东侧的庭院里,刚才她过来是为了找阿父说话。这会她不想等阿父了,立刻慌张地回到了东边庭院。

前厅十分喧闹,过了门楼后声音稍小,但也很热闹。丝竹之声与宴席上的嘈杂,在庭院里也能听到。

诸葛氏不太愿意在宴席上与别人多话,本来她就在服丧期,这次来参加庆功宴、根本就像在受刑。妹妹诸葛淑似乎理解她的感受,亦已走出了宴厅,陪着姐姐在庭院里消磨时间。

再等一会,只消有人离开宴会,她也要准备走了。

妹马上发现了诸葛氏的神情奇怪,遂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诸葛氏也不瞒着同母妹,小声说道:“我去见了阿父后,碰见秦仲明了。”

妹的神情也是一变,低头轻声问道:“他真的胁迫姐那样了?”她稍作停顿,又叹息道,“我真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

诸葛氏解释道:“谈不上胁迫,是我自己去找他,倒有点像交换,为了诸葛家的事、我受一些俉辱也能忍受。”

妹仍然说道:“反正与我想的不一样,我一直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

“还好罢。”诸葛氏幽幽道,“他救我的时候,就在这座府邸里,当时并未胁迫我,等我再次找他的时候、他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以为我想主动引誘他。”

诸葛氏看着这里熟悉的地方,颇有些感慨道:“那天我真的很害怕、也很羞愧,他便安慰我,说害怕是人之常情,他打仗的时候也很怕。总之我并不怪他。”

妹轻声道:“我还以为他勇猛善战,不怕任何事。”

诸葛氏微微摇头道:“我也是这么觉得,不过与他关系亲近之后,更能了解他的为人。”

妹忽然悄悄问道:“你们那样亲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本来说了一阵话,诸葛氏已经冷静了不少,这会妹却再次提起,她顿时说不出话来。诸葛氏稍一回想那天的情况,渐渐地脸上便发烫,眼神也有点躲闪,感觉身子不适,她在忍耐时、下意识地用贝齿轻轻咬著了嘴唇。

妹也没追问,只是好奇地观察着诸葛氏细微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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