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太后早先就离开了寿春,在军队的护送下、正在路上。她尚未到达洛阳,却离洛阳不远了,自然已经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

众军昨日沿着汝水至郏县城,以县寺作为殿下行宫,在此歇了一晚。但今日一早、郭太后等人并未启程,因为前面来报,秦将军正带着人南下迎驾。郭太后便在县寺逗留,等着秦亮到来。

几乎没人能料到,司马懿能这么快被击败!尤其是郭太后,她不仅对司马懿、甚至曹爽都十分畏惧,正始年以来,她刚做上皇太后、便一直活在那两个权臣的阴影之下。

秦亮竟然凭借小小的庐江郡、以及扬州王凌等人的支持,便从正面击败了司马懿!他比郭太后想像中还要有能耐。

郭太后的噩梦中一群大臣冲进来、撞破她难堪的一面,让她羞辱得生不如死、逼迫她说出秘情的情况,诸如此类的意象,不可能再发生了!

也许梦中的事本来就不会出现,但郭太后在勤王之役中已有明确的立场,如果司马懿赢了,她的下场也绝对好不到哪去!而且秦亮和阿余也会很惨。

郭太后此时的心情仍未平复,不过她已经明白,自己又能重新回到皇宫了。而且这一次回去,原先威胁她的人亦已不复存在!

她十来岁就进了皇宫,根本不懂在外面的生活该怎么自处,确实只有拿回宫中的身份,她才知道自己怎么活下去。

王凌、甚至秦亮或许又是新的权臣,但他们与司马懿曹爽当然不太一样。尤其是秦亮,他是阿余的父亲。

郭太后站在县寺邸阁上,观望着外面春光明媚的风景。她轻缓地叹出一口气,眼尾微微上扬的杏眼里,带着一丝妩媚的笑意。

旁边的甄氏也一脸高兴,循着郭太后的目光看大门方向,小声道,“他应该快到了罢?”

郭太后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见外面传来了马蹄声,一队骑兵渐渐到达了县寺大门。郭太后便道:“大概是仲明到了。”

果不出其然,郭太后从窗边看下去,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刚进县寺,他便矫健地翻身下马,不是秦亮是谁?

郭太后

站在木窗边、并未探出头去,走廊上的秦亮应该没发现她。他正阔步往邸阁这边走来,不多时,下面的台基上就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秦亮的声音挺大,但因隔得远,听起来有点不太清楚。

接着一个武将的声音道:“仆等不懂宫中礼仪,但一路上对殿下都很恭敬。”郭太后在北上的途中,便了解到了同行的一些人,刚才说话的人、是庐江郡武将张猛。

秦亮的声音道:“繁文缛节无妨,叫人进去,为我请旨求见。”

郭太后听到这里,也离开了窗边,向木梯走去。甄氏跟过来道:“厅堂里有吴心等人,一角拉了帘子。”

“我知道了。”郭太后应了一声。

没一会,郭太后便下楼,端正地在跪坐下来、位于厅堂中的帘子后面。

秦亮入内,在帘子外俯拜行稽首大礼。门口站着侍卫,厅堂里有吴心等许多女郎侍女,郭太后调整了一下心境、克制住重逢的喜悦,声音保持着庄重的语气:“秦将军免礼。”

隔着帘子,郭太后能看见秦亮从地板上起来。他接着揖拜道:“臣奉殿下诏令,率军赶往洛阳勤王,已于伊阙关击溃司马懿逆军十余万,剪除威胁,殿下可以高枕无忧了。”

郭太后没有把心里的憿动过分表露出来,她说道:“秦将军匡扶社稷,有大功于朝廷。国家有秦将军等尽心尽力,吾心甚慰。”

秦亮的声音道:“臣等已将司马懿等人、禁锢于太傅府,只待殿下回京后发落。臣迎驾来迟,望殿下恕罪。”

郭太后想了想道:“秦将军有功无罪,当此朝廷动荡之时,秦将军可行大将军事,以保大局无虞。”

秦亮沉默片刻,说道:“勤王之役以王都督为主将,臣不敢贸然行此大权,还请殿下先与王都督商议。”

郭太后停顿了一会,转头对甄氏道:“派人去阁楼上设帘,我要与秦将军议事。”

甄氏道:“遵命。”

甄氏与吴心等人、拿了一匹绢布和绳子,先上阁楼去了。皇太后殿下是后宫的人,基本不会在外臣面前露面,所以密议也要

尽量保持矜持庄重的礼仪。

准备了一会,郭太后便起身离开原地。帘子外面的秦亮则弯腰揖拜。

郭太后走上阁楼后,见大屋北面已经挂上了帘子,里面铺筵设案,她便走进了帘子后面。接着她屏退了所有人,只叫甄氏下楼召见秦亮。

秦亮随后上了楼。这里只有三个人了,他看见垂帘,犹豫了一下、却仍然向帘子揖拜。

马上就要进洛阳,涉及一些权力的问题,胜利来得太突然,好像秦亮也没做好准备。他此时显得有点拘谨。

郭太后的声音,已不像楼下那样庄重,她柔声道:“仲明到帘子后面来。”

秦亮这才走了过来,依旧向郭太后拱手。

终于又面对面地看清楚了,秦亮那张俊朗的脸、大概因为在战场上风餐露宿晒黑了点,人也稍微瘦了一些。不过他朴质而亲切的感觉依旧,身上淡淡的汗味也十分熟悉。

郭太后看着面前的仲明,想到他用一个月时间,便率军从扬州打到洛阳、彻底改变了朝廷格局,只觉秦亮的身材好像比以前更加高大了。

她的脸有点发烫,柔声问道:“仲明想我怎么赏赐?”

秦亮道:“臣以为不用着急。”

郭太后荭着脸小声道:“我是说现在。”

秦亮应该听明白了什么意思、而且他马上就有了什么坏心思。郭太后不禁看了一眼他的袍服,稍作犹豫,忽然缓缓跪到了秦亮的面前,伸手放在他的绲带上。此时郭太后的情绪还没到昏头的地步,她不禁用贝齿轻咬着下唇,心情十分复杂,抬起头仰视了他一眼,因为面前的人是秦亮、郭太后在难堪中觉得好像也能勉强接受。还站在帘子外面的甄氏,怔怔地转头看向里面。

郭太后身上依旧穿着那身青色的蚕衣,并有配饰印绶等物,因为当初她仓促离京的时候、换下来的只有这一身宫廷礼服。

走的时候是春季,如今回来了、正好也是春季,那时穿的衣裳,现在仍然十分合适。

……

……

(感谢书友“孚若的米兰”的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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