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浸润着万物,六安城郡府的阁楼亭台、都笼罩在烟雨之中。庭院里的光线黯淡,下雨的天气,天色会黑得更早。

风灌进厅堂,郭太后身上浅青色的衣裙、时而在风中摆动,时而紧贴着她已恢复妙曼曲线的身体上。这凉风已经没有了凌厉的寒冷,唯有柔和的触觉。

西院里琴声叮咚,郭太后拨动着琴弦。这首曲有词,便是“青青子衿”,不过郭太后没唱。她只通过琴弦的缓急调子,表达着女郎在徘徊踱步、等待之人还没来的心情。

郭太后也仿佛化身为了一个女郎,正在阁楼上来回走着、张望着。

一曲罢,空中仍残留些许余韵震动。郭太后看了一眼旁边的甄氏,便伸出指套、轻轻按在琴弦上,琴声终于戛然而止。

甄氏这时才开口道:“或许今晚仲明就会来。”

郭太后看了她一眼:“昨天才来说过话,卿那么等不得?”

甄氏笑道:“别以为我不太懂音律、便不知道姐弹的是什么曲,谁等不得?”

就在这时,外面的走廊上,秦亮的身影真的出现了!郭太后欠身观望,甄氏也转头看了一眼、立刻笑出声来,轻声道:“听到姐的琴声了。”

郭太后瞪了她一眼:“卿是真会想。”

甄氏道:“秦仲明是诗赋音律都懂的人。”

但秦亮显然不是因为听到琴声才来,等他走到门口时、从他的神情即可知晓。秦亮走进门,三人相互见礼,他忽然径直说道:“司马懿发动兵変了。”

甄氏仍有点茫然。郭太后也是一怔,但很快她就渐渐明白了怎么回事,毕竟朝廷里的情况、她之前就知道的。司马懿与曹爽共同辅政,发生了兵変,听起来很突然,稍微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郭太后怔了片刻,这才脱口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秦亮道:“两天前,我在校事府有熟人,信送得急、却写得详细,应该是真的。”他说罢从袖袋里拿出了一份折叠的纸,上前递了过来。

郭太后展开后,先看信上的文字。

秦亮的声音又道:“未料司马懿的动作这么快,多半是殿下失踪了之后,两边的猜忌更甚。可大将军的作为也是让人扼腕叹息,他竟然仍不知防备!事到如今,我只能起兵了。”

郭太后又是顿感诧异,不禁抬头看着秦亮。

但他的脸上表情严肃,并非冲动的样子、更不像是随口说说。

秦亮也看着郭太后的脸,神情复杂道:“最危险的情况,反而是现在这种时候,威胁不直接、刀还没落到自己头上,便很容易麻痹大意。

但稍微迟疑,错过了时机,将来等回过神来,便什么都晚了。人们总以为还有的是时间,实际上稍纵即逝的时机就是现在,此刻!”

他之前曾细述过其中的利害。但正如他刚才所言、威胁真的不太直接,都是推论出来的事。现在司马懿对付的人是曹爽,还没有要动王凌的迹象、而秦亮又隔了一层。

郭太后刚才回礼时已起身,这时便在屋子里踱了两步,她又观察了一眼秦亮认真的神色,忍不住问道:“起兵能成功?”

秦亮沉声道:“必须裹挟上我外祖王都督、还有表叔令狐愚,不然庐江郡的兵太少了。现在的问题也是这个、刀还没砍下来,外祖等人可能还不太急。而且没有虎符,也不好说服屯卫武将们、把军队召集起来。”

郭太后在宫中时,虽然没什么大权,但经常旁听军政大事。于是她很快已经明白了此时的局面,以及仲明想要什么。

他想要皇太后殿下的诏令。

不过只要诏令一示众,天下人便会知道、皇太后殿下至少与淮南这帮人有关。

果然秦亮张了一下嘴,欲言又止,又继续沉思着什么。

厅堂里毫无征兆地安静下来,春雨细微的声音也随之传进屋内。

郭太后倒忽然想起了刚才弹的那首曲子,本来有词,但她没唱、只有曲调。一如此刻的秦亮,他想从郭太后这里拿诏书,说服王凌和淮南的武将们,他却没有多言,别说逼迫、甚至连劝说也没有。

郭太后的心里一时间有点乱。

因为这事挺突然。她的身份注定了与朝政的关系,做什么事都是一种主张站位的问题。但她又没法完全权衡利弊做决定,眼前的人可是仲明,而且还有阿余。

郭太后在木地板上来回走了一遍,没一会,她忽然开口道:“仲明带我去见王凌?”

这下轮到秦亮怔在那里,片刻后,他沉声道:“如此一来,殿下便与我们完全绑在一条船上,没有退路了。”

郭太后笑了一下:“仲明与阿余也没退路,我要什么退路?”

秦亮的神情顿时十分动容

,声音也变了:“殿下待我有厚恩阿。”

郭太后摇头道:“朝廷中事,站在哪边,最忌蛇鼠两端。我有自己的决定,但仲明也得想好、是否决意要起兵?”

秦亮的目光十分坚定,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不是临时决定,而是早就想过很多办法了,别的办法都没法实施、因为我们无法控制曹爽的脑子。现在起兵是唯一的机会,能不能赢还不一定,但错过机会、必定输!”

郭太后听到这里,叹出一口气道:“那也不用徘徊了,什么时候出发?”

秦亮想了想道:“今夜就走,明早即可到达寿春。”

郭太后轻轻点头道:“好罢。”

两人对视了片刻,秦亮忽然仰头笑了两声。

郭太后问道:“仲明为何发笑?”

秦亮忍住笑声,摇头道:“我是忽然想起,带殿下离京的时候,也是这样,显得有点草率。”

上次离京之时,直到离开那座别院,郭太后都没想好;但这回确实没什么好犹豫的。郭太后犹豫的地方、并不是与仲明阿余站在一起,而是秦亮起兵的事;但起兵与否,郭太后决定不了,兵不在她手里。

郭太后轻轻抿了一下朱唇,轻声道:“是耶。”

这时甄氏似乎刚刚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的意思,要谋反?”

秦亮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道:“勤王。”

甄氏无奈道:“有什么区别吗?”她神情复杂地看着秦亮,又向郭太后看过来,伸手轻揉太阳穴说道,“你们做的事,真是越来越胆大。”

秦亮呼出一口气,自己走到筵席上跪坐下来,忽然说道:“刚才殿下的青青子吟,我没听清、便已结束了。请殿下再弹一遍何如?”

郭太后看了他一眼,点头“嗯”了一声。

不过人的心境不同,指尖下弹奏出来的曲子也不相同。此曲已经失去了之前的韵味,甚至弹错了调子。

每次错音,郭太后都会看秦亮一眼,秦亮似乎也听出来了,却仍是耐心倾听着。

看到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郭太后甚至怀疑,刚才的商议是不是想像出来的、而非真实发生过的事?

……

……

(感谢书友“威武郡丞”的盟主,书友“书友简”的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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