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李隆基跟众大臣探讨有关出兵草原事项,一旦拿出结果便会昭告天下,宣布以张守珪为帅,节制北部边疆各节度使兵权,大举出兵。

朝野上下群情振奋,但张九龄据理力争,希望皇帝不要穷兵黩武,主张适可而止。

李林甫和刚到朝堂尚未履职的牛仙客出面跟张九龄据理力争,双方在朝堂上辩论得面红耳赤。

最终皇帝没有听从张九龄的意见,力主出兵,同时对张九龄进行一番批评,话说得不是很严厉,但指出张九龄因循守旧,思想保守,守成有余却无开疆拓土之能。

皇帝当着众大臣的面批评宰相,让朝野上下看到一种苗头,那就是张九龄在相位上留不多久了。

这几年大唐宰相更变频繁,王晙九个月,宇文融四个月,韩休十个月,皇帝似乎对每个人选都不满意,此番既然皇帝对张九龄也表达不满,下一步是否就要换相,存在一个巨大的疑问。

朝会结束,李林甫继续留下来跟皇帝商讨出兵细节,兵部也有人留下,而张九龄作为左相却并未得挽留。

张九龄只能随同其他大臣往殿外走,心中别提有多生气了,可在众臣僚面前他还得保持威仪,毕竟他是保守派的代表人物,守住本心方能稳住派系人心。

“如今李哥奴在朝如鱼得水,深得陛下器重,非要想办法将他给按下来不可。”张九龄想着心事,没有理会同僚过来打招呼,径直往宫门处行去。

没走出多远,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却是高力士匆忙而至。

张九龄觉得很奇怪,这会儿高力士不应该留在贞观殿内,旁听出兵事宜?

张九龄心道:“此番尚书省定下的出兵策之所以会被李哥奴扳倒,就在于未能交好高力士,以后必须吸取这个惨痛的教训。”

“不知高公有何事?”

等高力士到了身边,张九龄行礼问道。

高力士笑盈盈回道:“我此番出来不是为寻求跟张令公见上一面,不过既然一同出宫,我们走一会儿说说话也可。”

张九龄本来以为自己还得重视,皇帝派高力士追来是想把他召回去商讨军国大事,却未料高力士压根儿就不是为自己而来,难免又是一阵憋屈。

“张令公一定以为我在这次军略上全力支持李夕郎和张帅吧?既对也不对……张帅对兵事非常有信心,我又何必做恶人,阻止他建功立业?这几年西川用兵不断,西域也多有战火,北方却只有零星冲突,张帅如今已年迈,想趁着有余力,替大唐彻底平息北方边患,追平一下古之名将的风头,我们要给他面子啊。”

高力士的话,指向明确。

我不是拒绝你,也不是偏帮李林甫,而是想成全张守珪,让他有跟李靖、霍去病这样的千古名将比肩的机会,也让大唐开元盛世在对外用兵上也有建树。

张九龄自然不会接受高力士的说辞。

哪怕他现在对高力士客客气气,可心中仍旧容不下像高力士这样随意干涉朝局的阉人,自古以来阉人乱政遗祸比比皆是。

高力士抬头看着宫门方向,笑着道:“却说李夕郎,野心不小,之前他替惠妃娘娘谋划,有意废黜太子,拥立寿王做储君,这件事闹得很不愉快,现在他更是向杨国舅示好,打算跟杨国舅结亲……你说这是为何?”

“哦?有此事?”

张九龄皱眉说了一句。

本来张九龄以为高力士跟李林甫穿同一条裤子,听了这话才知道,原来高力士对李林甫也有不满,大概是觉得现在李林甫得皇帝看重,权势已起,野心跟着膨胀,想控制住很困难,便不自觉出手打压。

高力士虽不是宰相,但流水的宰相铁打的高力士,他既能在皇帝面前出谋献策,很多时候还代皇帝行事,其政治格局远非普通朝臣可比。

高力士略显不满:“怎不是如此呢?说起来,现在朝中谁都想跟新贵杨国舅走近一些,可偏偏李夕郎走在前面了,陛下前日还说,要给杨国舅升官,可眼下他已是侍御史,入朝堂不到半月,就又要升迁……看来陛下对杨国舅很在意啊。”

张九龄沉默不言,并未就高力士所说发表任何意见。

他在琢磨高力士说这番话的用意,高力士到底是真有事出宫碰巧遇上,还是有意跟出来对他说这番话?

他更倾向于后者。

高力士故意把话题挑明,像皇帝提拔杨云这种事,朝堂上即便没人反对,但心中都会有根刺,毕竟这种提拔力度已超出朝廷应有的规矩。

哪怕杨云是皇亲国戚,但对大唐无寸功可言,怎能说提拔就提拔?

高力士明白张九龄的立场,见对方沉默,笑了笑道:“张令公莫太往心里去,就是出宫路上顺口谈几句,莫要将此事声张,免得为小人所趁呐。”

说完没等到宫门口,他加快几步往前,看样子真有什么急事。

张九龄没有追赶的意思,他还在思索高力士说的话,心中非常担心。

“若李哥奴跟姓杨的小道士走到一块儿,大唐指不定要出多大的乱子,那小子……可不是善茬,他对于朝局的理解,远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以前张九龄看不起杨云,即便杨云曾借咸宜公主之口作诗点醒他,他仍旧很不屑。

可现在突然发现杨云已成为朝中一大新生力量,崛起得太过迅速,很有可能会成为他心腹大患时,就变得谨慎起来,突然想到杨云之前在他面说过的那些话,愈发觉得祸福难料。

……

……

杨云并未把李林甫说的联姻之事放在心上,觉得有办法化解,大不了跟皇帝说,自己是道士,不方便成婚。

李隆基的心思是早日成仙,至于帮李林甫促成婚事,应该没那么悠闲。

当天朝议,杨云没资格参加,御史台几位侍御史中,他资历最浅,又没有负责具体事务,朝中有什么大事好像都跟他没多大关系,只有逢大朝会他才有机会去朝堂露个脸。

问题是皇帝眼下并不是在京城长安,而是巡幸洛阳,即便举行朝议都是小规模会议,与会的多为四品以上大员,若要举行大朝会,非要等皇帝回长安不可。

巡查含嘉仓暂告一段落,他去了两次,第二次没有司农寺的人陪同,他单独前往,没发现什么。

即便粮仓有问题,也会拼命遮掩,想从表面发现端倪不太容易。

刚到朝堂,很多事他都控制不了,一个含嘉仓牵扯的问题太多,根基未稳之下,他可不想雷厉风行真查出点什么来,这对未来仕途非常不利。

要想上进,一定是恪守中庸无为的思想,难得糊涂,说白了就是在职位上捣糨糊,只要对得起上官,蒙得住百姓就行。

杨云清楚千百年来封建王朝当官的规矩,刚刚接触权力核心,在没有获得大的政治便利时,必须得保持平和心态,不要事事出来当刺头。

这天上午,他去了御史台,跟往常一样没什么事,穿着新官服在衙门里走了一圈便出宫,回到马车上当即把官服换下来,去衙门应卯不到半个时辰就返回醉仙楼。

上午醉仙楼刚开门,就有客人造访,还是个不速之客,乃是过来吃酒看风景,一脸闲情逸致的咸宜公主。

“听说李夕郎跟你谈联姻之事,说要把他女儿嫁给你,随时可能去跟父皇请求赐婚。”咸宜公主上来就用嘲弄的口吻说着。

杨云笑了笑,问道:“这种事,传得这么快吗?谁这么无聊啊?”

咸宜公主没好气地道:“看你这模样,难道对这婚事欣然接受?当日我可是见过你对那李小姐的态度,怎么看……你们都不像是有缘人,别说你为了能在朝堂上更进一步,会接受这桩婚事。”

杨云正色道:“这种政治联姻,本就不为个人掌控,就像公主所言,这是李夕郎刻意要跟我建立起亲密关系,且已求到陛下那儿,你让我怎么办?”

“你可以去跟父皇据理力争,说你是道士,父皇总不能连基本的情理都不讲吧?”咸宜公主没来由紧张起来,似对这桩婚事非常关心。

杨云本来是在咸宜公主面前随口敷衍两句,没想到小公主居然急了,好像小公主比他还关心这桩婚事。

“公主,这种事……随其自然为好。”杨云想了想,没有打击咸宜公主的积极性,随便宽慰一句。

咸宜公主白了杨云一眼,道:“我知道你一定是有什么好办法,本来我想促成你跟张家小姐的好事,不过那位张令公,既对你有意见,对我也没好眼色,这件事由我去说……纯属白搭。”

杨云一笑,嘿,总算你这小公主有点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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