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风亭驿的波折,接下来几天商队东进之途还算顺利。

沿路再没听闻有关贼寇袭扰之事,刘家一向在蜀地黑白两道吃得开,根本就不用担心被贼寇袭击,官府也不会跑来敲竹杠。

进入山南西道第五天,从后方传来大唐跟吐蕃交兵的消息。

王昱经略会野城,暂未分出胜负……之前王昱想凭借内应制造内乱并炸开城门,进而奇袭会野城的计划并未得逞,战事尚未开启吐蕃人便有意加强城防,把所有大唐来的商队扣留,同时自高原下来的援军进驻会野。

战事偏离预计,进入不可测的轨道。

“还好我们走得快,现在剑南道各处已戒严,商队再想不受影响地赶路,已经很困难了。”夜晚驻扎后的例行会议上,刘通感慨地说道。

雷焦道:“希望此战王将军能得胜。”

“嗯。”

一群人跟着附和。

商队上下都知刘家跟王家有意结成姻亲,期待刘家搭上王家这根高枝,家族兴旺,他们的收入也能水涨船高。

杨云作为局外人,在会议上只是安静地旁听。

虽然杨云也很希望王昱能在会野城一战得胜,但他又感觉以王昱骄傲自满、目中无人的性格,要如愿以偿很困难。

“希望松梅别被迁怒,本来我是成全他,但若最后变成害他送命,那实非所愿。”

……

……

会野城的战事进行得非常不顺。

王昱带兵突袭会野城,本想借助内应里应外合,结果吐蕃人很警觉,第一时间扣下商队,严刑拷打后从商人口中逼问出城内藏火药之所,然后顺藤摸瓜把大唐潜伏于会野城的内应全部抓捕,让王昱的计划完全落空。

王昱出兵自以为隐秘,但在吐蕃人那边根本不是秘密,此前王昱取得金川之战的胜利,吐蕃王庭已加强会野城的防务,从吐蕃境内紧急抽调三千兵马驰援安戎城,如今城内驻军已高达七千左右。

而王昱能调遣的兵马不过一万五千,加上运送粮食物资的力夫,总人数不到三万,而且高原作战,攻城器械调运困难,使得此战难以为继。

王昱在突袭战略未能奏效的情况下,并未果断选择撤兵,而是以所部主力对会野城形成三面围攻的架势,同时分出部分兵马驻扎在吐蕃前往会野城的交通要道两侧,准备来个围城打援。

但此时吐蕃的注意力放在了五诏作乱上,后续并未派出援军,导致王昱的作战计划再次落空。

战事陷入僵持。

王昱怕麾下将士出现大面积伤亡,影响后续金川防务,没敢发动攻城战。如此一来,来自朝廷的压力便全部压到王昱肩上,本来王昱出兵就未征得朝廷同意,信安郡王到蜀地后还未跟王昱会面协商,这次王昱属于“私自出兵”。

……

……

成都戒严多日。

城内人心惶惶,前线传回的消息不多,谣言却满天飞,百姓们今天听说朝廷兵马取得胜利,明天就听到王昱吃了大败仗。

还有传闻说吐蕃派了十万大军准备出兵剑南道西北边陲的安戎城,从松州、茂州一线进逼剑南道腹地,首先切断成都与长安的联系,传得有鼻子有眼,这消息迅速成为最让成都百姓担惊受怕之事。

王昱不在,以其倨傲的性格,不取得胜利不会告知百姓真相,对治下民众并未有同舟共济的想法,说白了就是从来不把百姓当回事。

上行下效,节度使府对于辟谣兴趣全无,使得寻常百姓只能靠口口相传打探情况,谣言越传越离谱,到后来连州县官员都以为吐蕃大军就要杀来了。

王籍作为少数对前线军情知根知底之人,也未意识到正视听的重要性,他还忙着找寻杨云,寄希望于“武尊真人”师徒能给战局带来决定性的变化,但无论如何找寻,都没发现杨云下落。

“真是奇怪了,人还能凭空飞走不成?”王籍冲着公孙简大发雷霆,怒斥道,“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找个人都这么难?”

公孙简道:“公子请息怒,姓杨的小子可能已不在城内,或者他有意躲了起来,换作旁人或许没那能力,但这对师徒本来就神神秘秘,他们……若是存心不让人找到,还真不是什么问题。”

王籍道:“他为何要藏起来?”

公孙简摇头叹息不语。

王籍从公孙简这里探听不到杨云的下落,又去找刘元卓,他之前便委托刘元卓帮忙找寻。

刘元卓见到王籍后,脸上满是回避之色,好像有什么事情不愿告知王籍。

“刘兄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杨道长他……出了什么事?”王籍紧张地问道。

刘元卓道:“有件事,望王兄听了不要着急。”

“说。”

王籍越发着紧了。

刘元卓无奈道:“舍妹无意中提及,说是杨道长失踪前夜,他二人曾谈及有关会野城的战事。”

“嗯?”

王籍不太理解。

刘元卓道:“当时杨道长说,他的师尊……也就是武尊道长曾卜卦……乃大凶之兆。”

王籍摆摆手:“这种巫卜之事,未必可信。”

刘元卓稍微松了口气,道:“在下也是这个意思……但以舍妹所言,武尊道长的卦非常灵验,为了师门存续,不让杨道长牵涉进此战,要他回避……武尊道长亲赴前线,希望能凭借一身道法修为,化解此战凶险……”

王籍对杨云和松梅非常推崇,霍然起身:“既然早就算到此战凶险,武尊道长为何不及早提出来?”

刘元卓道:“王兄试想一下,战前谁人能直接言凶?再者武尊道长不也亲自往前线化解灾劫?”

“这……这……”

王籍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口中喃喃自语,“旁人说的我定不信,但是武尊道长说的,我却不得不信,现在战局变化多端,时间拖得越久对我军越不利,看来可能真要应验了……”

刘元卓试探地问道:“不如早些劝说令尊撤兵?”

王籍摇头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去说纯属徒劳……不过关系重大,总归还是要对家父有所提醒……令妹可有说过杨道长到何处暂避?”

此时刘元卓已知杨云随同自家商队离蜀之事,但他怎么敢在王籍面前明言?当即摇头表示不知。

王籍苦恼道:“我就说他师徒二人是高人,家父总不信!”

刘元卓问道:“那王兄准备如何?”

“我要赶紧回府去给家父写信,尽量劝说他罢兵撤回,即便家父不撤,也要让他有所防备。”王籍道。

“那恭送王兄。”刘元卓起身相送。

……

……

王籍离开后,刘元卓又去见刘清媛。

因跟杨云夜半相会且助其离蜀,还有便是不肯嫁入王家,刘清媛被父亲禁足,不允许离开闺房,更别说离开府门了。

刘元卓见到妹妹时,发现妹妹闷闷不乐坐在地席上,吹头不语,看起来没精打采。

“王三公子之前来过,我把你告诉我的事,转告他了。”刘元卓道。

刘清媛惊讶地抬起头来,问道:“你告诉他……说是我把人送走的?”

刘元卓怒道:“若告诉他这个,我们刘家日后如何在益州乃至剑南道立足?王三公子很想找到姓杨的,说是姓杨的能帮节帅取胜……”

“痴心妄想……这会儿人恐怕都要出蜀地了吧?”刘清媛冷笑不已。

“姓杨的是否能帮助西川战事取胜我们不管,现在关键是我们对不起王家……这个消息定不能外泄……另外,道士卜卦之事不可尽信!”

刘元卓忧心忡忡地道。

刘清媛纤手抚腮,若有所思:“若是此战大唐败了,王家落罪,是否我就不用嫁去王家了?”

刘元卓厉声喝道:“战事未开打,怎先言败?节帅于朝中声望卓著,只要不是惨败,定不会因此落罪……刘王两家联姻之事乃板上钉钉,你只管等节帅带兵回城,到时你就嫁过去,在这之前你别想出这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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