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方欲食蝉,而不知黄雀在后,举其颈欲啄而食之也。“——《说苑正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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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有田横五百士,今有宇文述三百部众,壮哉!
秦汉之交,田横于齐地称王,因不敌项羽,败逃海岛。后,汉高祖平定天下,召其入朝拜见。
田横到长安五三十里之外时,面对趾高气扬的使者,不甘受辱,乃拔剑自刎。消息传至海岛,其最后的五百部下纷纷蹈海而死。
太史公赞曰:“田横之高节,宾客幕义而从横死,岂非至贤!”
大雨如注,血流成河。
高驷上前割下宇文述的头颅,命常何挂在旗上,震慑官兵。
“杀出去!”各人收拢战马,向外突围,溃散的官军再拦不住。
“啊——!”征调马车时,宇文述遗留的一辆马车中,吴降仙被发现,她那绝世容颜让见着着呼吸一窒。
“你是何人?”高驷最先收敛心神,发问道。
“妾本吴越钱塘人,年前入宫为天子妃,后又被赐给许国公,今日军败,有死而已,速杀我!”这江南俏佳人,竟是柔中带刚,不愿苟活。
“战场厮杀,与女子何干?我不杀你。汝是留下等待官军,还是跟着我们这些所谓的叛贼离开?”高驷不愿纠缠。
“官军?妾之家就是为官军所毁。愿以此身相托,还将军请收留。”吴降仙款款行了个礼,举手投足之间风情无限,足以使铁石男儿心融化。
“阿敏(杨敏)生死未知,妹夫,你可不能——”杨玄霆上前阻拦,以行军不便为由要斩了吴降仙。
高驷抬手止住,厉喝道:“大丈夫一女子不保,何以保天下?阿敏和小慧的安危,某从未忘却。
王伯仁,你不是伤势恢复了吗?这女子做过天子妃,当你的女人也足够资格。能护着她杀出重围,就许给你。”
后面赶上来的王伯仁,本不情愿,但受此一激将,嗡声应下:“俺王十万护着她便是。”上前抱起吴降仙,放在马上,怀抱佳人,手持杆抢来的马槊,大吼道:“我来开路。”战马长嘶狂奔,撞开了前行之路。
驾!壮士马上横戈,怀中美女如玉,所到之处更是所向披靡!
王伯仁只觉有着使不完的力气,第一次发现马槊锋芒下除了杀戮,更有一种力量叫做守护!
高驷带领还能联系上的人马,跟着往外杀出,前路再无阻隔。
后方变故再起!
在他们出城没多久,十数个无畏军的斥候就暗里跟随,窥视高驷部和宇文化及部的交战态势。骁果禁军开始溃散时,这些斥候就立即回报陈棱,讲述了前方交战状况。
“传令,擂鼓进兵!”陈棱面无表情,却发出了追击命令。
“诺!”只一声令下,两万于无畏军将士在战鼓催动下,很快就调整好了阵型,向前方交战之地进军。
“陈长策,现在集合大军,汝意欲何为?”听到军中动静,韦公公打着伞,赶到大帐,戟指陈棱质问着。
武将里有忠诚守法的,当然也有桀骜不驯的。陈棱表面上很有忠诚意识,实则是大志暗藏,时机来临时自然要放手一搏。
“平叛。”陈棱的声音坚定如利剑。
“你,你要背叛公主殿下?”
“某要以叛贼头颅作进阶之梯,复国大业,只能由我来完成。我也姓陈,将希望放在一个外人身上?恕我难以从命!”
陈棱拔刀,朝前方重重一劈,令旗挥动,这支队伍立即开始行进,铁甲铿锵作响,速度不快不慢,匀速直推。
借高驷之手消耗宇文阀的力量,再挥师平叛,此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计也!
韦公公的伞惊得掉落而不知,想不到往日的陈氏良将,如今也起了异心。
良久,想到陈武帝纵横天下英姿,韦公公森然大笑道:“王者不死!陈棱,你会后悔的。”
随后召集天子车杖,冒雨出营,追上大军,等待最后的大战结果。
“杀贼,杀贼,杀贼!!”
大军列阵进发,一路上破军杀将,无论是义军,还是骁果禁军溃兵,凡是挡路尽被砍倒,成了平叛的战功。
再者,按军中条例,那些冲击军阵的溃兵,也都会被斩首。
本在攻城时积累的大量怨气,现在爆发出来,杀戮更加酷烈,这两万大军分作三路,像铁牛犁地般,横冲直撞扫过,不分敌我的讲战场又杀了个通透。
大军追剿,便浩浩荡荡赶上,驱散了骁果禁军之余,也赶上了义军的大部人马。
全部逃脱已无可能!
高驷转头,向跟随着的众人道:“崔元淑,你带伤者先行,王伯仁领五百精锐扈从。其他人,跟我来,再阻挡追兵一阵。
记住,若是离散了,黑山相聚。”
“崔某省得,必不负所托。”崔元淑坚定的点头,带着百余伤势稍轻,还能活命的士卒先行。
这时,追兵已然迫近,义军尚有过半人马还在和乱军绞在一处,若无意外,这些人都将会被官军斩杀。
高驷勒马回头,凝视着大雨,横剑任雨水洗去血腥。
在他的眼中,万军丛中,有着一丝丝赤气孕育,这就是此次产生变数的源头了。
不过,这赤气笼罩下的大军,连骁果禁军也杀,纵打着隋军旗帜,其统兵之将也非纯臣……
“杀回去!誓同生死!”百余亲卫呼啸着,再度回转,救援被困的同袍。
局面衍变成了场混战,逃命无路的骁果禁军,纷纷倒戈,调转矛头朝无畏军杀去。任何人都不在值得信任,唯有靠手中刀枪博得条生路。
宇文化及逃开数里,刚整顿好亲卫人马,要组织反击,就得报父亲被杀,后军溃散的消息。
“痛煞我也!”这一路行来,他尚能安抚人心,此刻终于受不了打击,吐血坠马昏倒。
宇文士及痛苦之余,不得不接过兵权,收拢人马,又得三千余众,朝河东城退却。
是役,三万骁果禁军十不存一,主帅宇文述阵亡。
无畏军伤亡、加上疾病流行,损兵三千左右。
高驷经过苦战,救出若干义军后,向北太行山方向遁逃。
陈棱志得意满,连忙写下捷报,向东都报喜。
宇文化及撤往河东城途中就已经醒来,他打仗虽不行,但抢夺功劳拉拢人心的本事,十个陈棱加在一起,也不及其万一。
暗里招过弟弟吩咐了一番,便立即消失在了车队中。
陈棱的捷报尚未到达,宇文化及就已经轻车简从赶到了东都,披麻戴孝,直闯皇城。
拦住他的,是秘书郎裴钜,这人同宇文化及交好,又是天子近臣,当即就引着宇文化及去拜见天子。
三日前率大军返回洛阳神都的天子杨广,刚洗去征尘,还醉倒在嫔妃的温柔乡里,并非上朝理政。
听闻宇文化及带孝求见,这才在宫女服侍下,换上龙袍,于大殿内召见。
“宇文化及,你不在前线打仗,此时返回有何要事?”杨广略显怒气。
“求陛下为小臣做主呀。”噗通一声,宇文化及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由是,在场诸人无不好奇。
杨广也是如此,拂了拂袖袍,催促道:“说!”
“陛下,我父子率三万骁果,截击叛贼。本来一举击杀了杨玄感,大功告成在即。谁知又冒出了个杨氏女婿高重德,用兵不在昔日杨素之下。家父以身诱敌,诸将拼死力战,谁知关键时刻,无畏军陈棱按兵不动,坐观成败,,,,致使家父,,,家父阵亡,,,,呜呜呜,我父亲死的冤呀,求陛下厚葬!”宇文化及将头磕的鲜血直流,使见着落泪。
“什么?兵马大元帅宇文述阵亡,那叛贼何在?”杨广听罢,先是大怒,后又大惊。
宇文化及这才起身拱手行礼,悲声道:“逆贼高重德被臣下射了一箭,带着七八骑残兵逃入大山,已不足为惧。只是,三万禁军伤亡惨重,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听闻叛军一灭,只要个杨氏女婿逃走,天子便不复重试。
于是,杨广的语气便带着一丝安慰说着:“宇文爱卿且回家置办丧事,宇文家为国尽忠,朕,自由奖赏。”
至于逃走的杨氏女婿,发下文书,着令全国海捕,死活不论!”
“谢陛下隆恩,臣自当赤心报国,万死不辞!”宇文化及这才收住哭声,带着满脸悲戚,返回家中。
又隔了一日,城门露布捷报再度传来、
“捷报——”那信使骑士高叫着,催马飞奔进城报喜。
陈棱的报功文书经过层层上报,终于呈到了天子面前。
“请陛下过目。”内侍小心的呈上公文。
杨广打开,只见上面写着:
“圣天子容禀,茅城一战,无畏军奋勇杀敌,剿灭叛贼十万之中。今诸贼已灭,只余杨素女婿高重德十八骑遁逃,臣愿带兵追剿,以绝后患。
,,,,,。叙述完战场经过,在下面就是有功之士的名单。”
这时,又有内侍呈上来一份侯官密报。
杨广看了,龙颜大怒,对侍郎虞世南说:“拟旨,将陈棱这个冒功幸进之徒就地捉拿,革职查办!
此外,让宇文化及继任兵马大元帅,开府仪同三司,草拟奏报,评定有功之臣,封赏将士。
追赠宇文述为大司徒,尚书令,谥号恭王。”
虞世南挥笔书就,天子圣旨很快下发。
在家中治丧的宇文化及,闻讯一跃而起,传来亲信,打马飞奔河东城,让宇文士及依计行事。
河东城,中军大帅府邸。
此时,陈棱接到消息,说昏迷数日的大将军宇文化及醒了,召他入府商议军功。
“某准时到。”陈棱大胜后,数日前派出的信使已达洛阳,自付功高,便欣然赴约。
宇文述战死,宇文化及和宇文士及不过是草包一对,宇文阀染指江南的爪子被彻底斩断。
陈棱上了马车,自得一笑,下令车夫起行。
唯有高驷那重围之中,挥剑大呼酣战,直到最后一刻才撤离的身影仍旧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一日纵敌,数世之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