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寂幽森的屋子,桌上摆着烛火,郑科坐于案后,虎目紧紧盯着刘然,脸上的表情,在烛火下昏暗不明,看不出是喜还是怒。
刘然站在距离郑科一丈处,静静等待。
沉闷的气氛,唯有彼此的呼吸。
过了良久,郑科沉闷的声音打破了这气氛,“怎么说?”
刘然抬头看向郑科的目光,平静的将之前所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听完之后,郑科嘴角露出嘲讽的表情,而后嘴角裂开,发出哈哈大笑,忍不住拍了拍桌面。
站在原地的刘然低头,默默倾听郑科的笑声,没有任何表情。
笑完之后,郑科站了起来,魁梧的身材,搭配那满脸络腮胡,举手投足充斥着压迫感,他徐徐来到刘然面前,仔细盯着刘然的表情,笑道:“小子,你是怎么想的?”
刘然仰头看着郑科的凶悍的脸庞,平静道:“区区百贯钱,许都指挥使,小看了我。”
区区百贯?
郑科蒲扇大的手掌,拍在刘然瘦削的肩膀,笑道:“小子,可知我每月俸禄是多少?”
硕大巴掌带着沉重的力道,拍在肩膀,刘然肩膀忍不住一沉,摇头道:“不知。”
郑科的头微微低下,盯着刘然的双眼道:“每月三十贯,老子十八参加弓箭手,现已有二十三年,成为都指挥使,每月三十贯,你说区区百贯?”
直面郑科那摄人的威压,令刘然呼吸也忍不住一窒,那历经战火的身躯,如同一只欲捕食噬人的熊虎,随即摇头道:“一百贯,很多很多,然从未见过如此之多的钱,以往所见最多不过数贯而已,不过一百贯再多,也比不上郑指挥使重要。”
“哦?”郑科闻言,惊讶了一下,朝刘然问道:“何出此言?”
刘然故意吞咽口水,制造出紧张的神态道:“我不甘心只是一介队兵,想要更多,成为押官、十将,乃至都头。”
郑科凶恶的脸庞一变,显露出嘲笑道:“你莫非,以为区区百贯,就能让我令你为都头?”B
“若无郑指挥使,我已成枯骨,怎敢奢望以区区一百贯,便能成为都头,”刘然摇头否认了这个说法,随后话锋一转道:“但我想以这一百贯,获取郑指挥使的重用,和郑指挥使的信任相比,一百贯可谓不多。”
郑科眼球一转,明白了刘然的想法,笑道:“小子,你还真是个明白人。”
刘然望着郑科的表情,并没有松一口气,而是半跪下来道:“乞求郑指挥使,赐一副甲胄,以累战功,必不叫郑指挥使失望。”
郑科并没有立即开口,而是一直看着刘然,将他浑身上下都打量了一番,似乎想以自己双眼,将刘然看透一样。
时间缓缓流逝,约莫半盏茶时间,郑科这才笑着开口道:“小子,你倒是个明白人,老子说过,在老子军中胜者可拥有一切,你他娘的的确给老子胜了一次,老子答应你。”
听到这话,刘然拜服于地,低声道:“谢过郑指挥使。”
郑科摆了摆手道:“你拿五贯,老子今日甚喜赏你的,退下吧,从今日起,你就是老子的人。”
刘然再度拜谢,这才起身离开。
眼看刘然离开,郑科朝许涛的居住场所,露出嘲讽一笑,他虽然行事暴怒粗犷,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若是没点脑子,早就死在战场上了。
自然对许涛的想法,有依稀猜测,正因如此反而更加不屑,对他而言,武人便需要有武人做派,始终是拳头决定一切。
而今,许涛诸多算计,在他眼中便是步入了歧途,虽是如此,郑科内心深处有没有被影响,唯有他自己清楚。
离开压抑的郑科居所,刘然行走在军营,看着四周彼此起伏的叫嚷声,有人在聊分田之后如何耕种,又有人在说,等家人来此,该如何如何,这令他提着的心,略微放松一点。
百贯钱之间的应对,虽看似平常,但刘然知晓,若是自己没有处理好,那么就是埋下祸根,偌大指挥五百人,郑科便是土皇帝,只要郑科想压着,那么无论他有多大本事,都无济于事。
此次交锋,获得了郑科些许信任的承诺,自己立功将不会被抢,这让刘然也有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想法。
西军之中,夺功之行比比皆是,立功转资被卡,更是数不胜数,据他所知,后面的韩世忠,擒拿方腊,便是被人夺取了功劳。
任凭韩世忠能力多强,也得不得不捏鼻承认,就算之后有人揭露,也被童贯一言,韩世忠夸功甚多,只官升一级罢了。
想到郑科的许诺,以及一副甲胄,刘然轻松了许多。
........
自刘然离去,郑科也没有闲着,而是起身来到了辛兴宗的地方,毕恭毕敬的进到对方的房内。
适才嚣张跋扈的郑科,此刻如同一只雌伏的老虎,面对辛兴宗那倨傲的性子,没有任何不满,反而露出了谄笑。
“深夜郑都指挥使,不安寝,来我这有何贵干?”辛兴宗手中拿着一本左传,没有任何欢迎的神色,遥遥对着郑科说道。
郑科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低眉道:“辛寨主初来乍到,这简陋的寒舍,可有何不适?”
辛兴宗一边看着左传,皮笑肉不笑道:“兴宗自幼随父成长,所居简陋之居,何其多,这又有何不适。”
郑科嘿嘿一笑,拿出了一张账纸,放在了辛兴宗面前,谄笑道:“请辛寨主过目。”
望着桌上的账纸,辛兴宗并没有看,把左传放在账纸上,对着郑科似笑非笑道:“郑都指挥使,这是什么意思?”
郑科故作憨态,手挠了挠脑袋道:“这是交给寨主保管的钱。”
“哦?我保管的钱?”辛兴宗挑眉道:“这莫非是想要行贿于我?”
郑科连忙摇头,弯腰拱手道:“不敢不敢,昔日我朝太祖有云,士卒不可骄纵过度,更不可被钱财所蚀,故见辛寨主今日赏赐诸多封桩钱,生怕他们有了钱,就会不知自己几斤几两,朝廷赐予我为青山寨都指挥使,便是对我的信任,又怎能令手下士卒,骄纵不知苦,还有何颜面见朝廷,故将钱交给辛寨主所管,可谓是一举两得。”
“哈哈哈,”辛兴宗忍不住笑道:“想不到你一介粗人,也能如此识大体。”
郑科嘿嘿傻笑,不作答。
辛兴宗这才将左传拿到一边,看着手中的账纸,记载着一条条罗列的数字,最底下则是两千贯。
将账单放入怀里,辛兴宗笑着道:“我初来乍到,曾想过这寨兵马监押一职,究竟是让许都指挥使来担任,你做副职,还是你做寨兵马监押,许都指挥使为副,也有一番思考,而今观郑都指挥使,身经百战,又富有大局,可为这青山寨的寨兵马监押。”
得到了辛兴宗这话,郑科大喜道:“郑某虽一介粗人,但事关青山寨,必竭尽全力,不负辛寨主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