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觉声音温润平淡:“奴斗胆说一句,陛下对此议论如此云淡风轻,确是有帝王之德。”
凤夜梧心下好笑,其实自己当年刚登基也是被气得够呛。只不过五年沉淀下来,就算是直接开骂不留情面的老臣折子,凤夜梧也见得够多了,压根不放在心上。
“身为帝王,自然不能过于小肚鸡肠。倒是你……孤倒是觉得你这性子和才能,就当个干粗活的奴隶,实在是可惜了。”
凤夜梧话锋一转,又指回了陆觉。
陆觉仍是不卑不亢的模样:“不论何职何位,能为君主分忧,便是为守护山河晏平出了力。”
凤夜梧心下满意,陆觉能有此胸襟,身怀大才而又不卑不亢,当真是个可用之才。若是自己前世就任用他做了谋士,兴许……能避免最后那局面。
思绪回笼,凤夜梧递出手上一折子:“南方蛮族将派使者来上京,去唤内务府大总管来,孤要与他商议。”
“遵旨。”陆觉接过折子,行礼后便退出了御书房,寒月早已经守在书房外,见着陆觉走远了,才进了御书房。
寒月快步行至桌前,压低声音向凤夜梧禀告:“陛下,奴婢去查了奴籍记录,陆觉乃是前朝镇北大将军陆佑旭之子。陆将军当年犯了通敌大罪后被问斩,先帝仁慈,未赐其独子死罪,将其贬为奴籍,罚入宫中,便是陆觉了。”
凤夜梧眉头微皱:“通敌之罪?可是与缇狄族人?镇北将军镇守的北疆十一城,应当与缇狄族领地接壤。”
寒月的神情有些古怪,迟疑道:“不,是与戎族。卷宗记录着陆将军把北疆布防图给了他们。”
戎族,一个势力相当薄弱的游牧民族,早早就被缇狄族赶到了大漠里去,现在也不知亡族了没有,凤夜梧差点就没想起来这个部落。如此弱小的一个小族群,却千里迢迢偷渡过大敌缇狄族的广阔领地,跑来跟中原大国的一个镇边将军要了布防图。这既不合理,也全无必要。
凤夜梧的神情凝重起来,眉眼间已显凌厉怒色:“让人去查清楚当年的卷宗。”
她的声音冰冷,寒月手心冷汗直冒,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禀告:“宫中罪奴不多,其罪行卷宗都会从大理寺提出,与奴籍放于一处,内务府的路大人方才都给奴婢看了。只是……前朝后期内政混乱,卷宗也草率混乱,证物残缺,无、无从查证……”
凤夜梧凤眸微眯,眼神冷冽。好一个无从查证,这其中定有重重隐情!这分明是冤案一件,真是可惜了陆佑旭这镇边大将。
御书房中气氛凝滞,寒月紧张地不敢抬头,无形的帝王威压愈发清晰,直压得她呼吸紊乱,后背冷汗也渐生……
正当寒月已经双腿发软,快要支撑不住时,“笃笃”的敲门声像救命一样响起,破开了书房的沉重压抑。
陆觉在外朗声通报,自己带来了内务府的大总管,寒月如蒙大赦,连忙去开御书房门。
进来的两人向凤夜梧行完礼,都极有眼色看出她面色微冷,便同寒月一起沉默而立。
凤夜梧抬头看了眼陆觉,见他神色仍旧温润冷淡,不卑不亢,心中一阵惋惜。他是陆将军之子,难怪会有这等才识和胸怀。陆觉若并非奴籍,现在说不定已经入仕为官,或者进军为将,站在更适合他的位置上安邦定国了。
只是身负通敌叛国的罪名,又是奴籍,陆觉之才能可发挥的空间实在是有限。
凤夜梧暗下决心,定要为陆觉洗刷冤屈,决不能任由他被埋没。
“宫内布置与招待皆去奢从简,礼仪方面你自行与礼部周大人商讨,三日后孤要查收。”凤夜梧冷冷开口,大总管德明公公明白这是对他下的命令,连忙领旨。
“先都出去吧。”
三人只得告退,最末的陆觉轻轻掩门的刹那抬眸,正巧看到一脸疲色的凤夜梧再度拾起笔,翻开奏折。
幼时无忧无虑的娇俏少女气质已尽数褪去,现在身居权力巅峰的凤夜梧孤傲冷漠,每每都是无声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世人见她冷脸皆胆颤,陆觉见了,心中却总是酸软不已。
究竟如何,才能再多替她分忧解难,消她眉间隐约愁色呢?
六日后,蛮族使者来京。
蛮族向中原称臣足有十五年,如今新帝登基三月,他们此次来使的目标,就是想要给他们公主挑个驸马爷,两族和亲以求继续交好。
凤夜梧思量不少时日,把朝中一些儿女众多的官员武将列了个单,打算让蛮族自行挑选,两不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