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净虚同程旬旬一块走在前面,周衍卿则跟在后面。大部分时候都是净虚在说话,程旬旬在一旁安静的听,净虚学识渊博。他也不会一直待在这山门之中,其实要碰到他在寺内,也属于一种机缘。并不是每次来都能碰上他的,大部分时间,他都会去外面游历,国内国外都有。

程旬旬是个俗人,好奇的也就一个问题,为什么他长这样还要出家。不过这个问题,程旬旬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自然不会傻不愣登的问出口。

出了山门,净虚便引着他们往左侧的羊肠小道而去,虽说是山路,但确实不难走,这周遭一圈的树木并不是那么浓密,显然是常年有人在管理的。

三人一路往上。这道路时而平直,时而向上,路上满是落叶,时不时也会有落下飘下来,落在他们的头上,肩膀上。净虚今天身着白袍,枯黄的叶子落在他的肩膀上,十分显然,他在说话没有注意,程旬旬余光瞥见,看了一会,见那叶子依旧一动不动的落在他的肩膀上。便顺手将其拿了下来。

她的动作引起了净虚的注意,停下了步子,转头看了她一眼。程旬旬依旧捏着那片落叶,见他停下来,便冲着他挥了挥手上的落叶,笑说:"它粘在师傅衣服上了。"

此时此刻,她的笑容是干净纯洁的,净虚伸手接过了她手里那片枯黄的落叶,微微笑了笑,双手合十。将落叶合于掌心之中,说:"有缘。"

周衍卿默不作声的跟在后面。他们之间的互动自然是看在眼里,程旬旬那样子,看起来好像挺喜欢跟净虚聊天。在往里走,地上的落叶就更厚了,踩上去都是沙沙声,程旬旬不由跑了两步,一转头,笑容一顿。

"怎么了?"净虚见她脸色一变,也跟着转头往后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原本跟在后面的周衍卿,竟然不见了。

"衍卿呢?"

"他怎么不见了?"程旬旬皱了眉头,哒哒哒又往回跑,往四周看了一圈,似是自语一般,说:"回去了?什么时候回去的?一点都没注意到啊。"

正想着,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就传来了他的声音,"净虚!"

"周衍卿?"程旬旬不知道声音是从什么方向传过来的,大叫了一声。

"在这里。"依旧只有声音。

净虚站在一旁一直没做声,默了片刻,就伸手抓住了程旬旬的手臂,自然是隔着衣服的,说:"这边。"

程旬旬跟着他过去,往回走了一段之后就离了正道。脚下就变得一深一浅的,很快他们就站在了一个深坑边上,程旬旬探出头往下看了一眼,就发现周衍卿就在下面,看起来有点灰头土脸的。

程旬旬蹲了下来,说:"你怎么会在这儿的?这儿怎么会有个坑?"她说完,想都不想就伸手,"我拉你上来。"

净虚在旁边笑了笑,这坑有点深,还有点大,周衍卿刚刚试图自己爬上去的,然而尝试了几次都失败,更好笑的是,这两个人竟然到现在才发现他不见了,也是没谁了。

周衍卿仰头看了程旬旬一眼,没理她,对净虚说:"你找个长一点粗一点的树枝,稍微拉一下我就能上去,不难。"

"好,那你等着。"

程旬旬原本也想去帮忙找,净虚刚要说话,蹲在坑里的人,就吼了一句,"你给我站着别动。"

"这里附近这样的陷阱很多,你肚子里怀着孩子,还是站在这里最安全,这里我还熟悉,我去找,你就陪衍卿聊天吧。"明明能好好说话,偏生有些人就是不会。

"噢,我知道了,那你小心。"

净虚点了点头,就走开去找树枝去了。程旬旬便站在坑边,往四周看了一圈,又往下看看,周衍卿就站在坑的中间,双手抱臂,也看不到脸上的表情,不过不用看,程旬旬也猜的到他现在应该很懊恼。

程旬旬有点不厚道的幸灾乐祸,默了一会,又蹲了下来,冲着他挥了挥手,说:"好端端的,你怎么会走到这边来啊?"

周衍卿不说话,也不抬头,一副不打算理她的模样。

程旬旬又往边上挪动了一下,拿了片枯叶,试图去弄他的头发,不过只扫到一点,周衍卿自然是有感觉的,他的敏锐度那么高,程旬旬凑过去时,树叶沙沙响他就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他皱眉一转身,谁知他只是轻拍了一下她的手,也没怎么样,她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一下扑了下来。

所幸周衍卿反应够快,伸手托住了她的腰,她猛地扑下来,他往后退了几步,背脊撞在了沙土上。程旬旬的尖叫声十分响亮,惊走了许多山鸟。

"你干什么!就不能好好待着?"

程旬旬自知有点理亏,刚刚就不该试图去作弄他,此时她整个都靠在他的身上,头上也沾着一片树叶,仰头看了他一眼,干巴巴的笑了两声,露出了一个委屈的表情,说:"我吓了一跳。"

"我也吓了一跳!"周衍卿知道她是想耍无赖,便跟着她说了一句。

程旬旬抿了抿唇,余光瞥见他身上的尘土,伸手替他拍了两下,笑呵呵的说:"你看,我是想跟你同甘共苦来着,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在坑里待着啊,你对我这么好,我一定要下来陪你的。"

周衍卿真是给她气乐了,将她一把推开,说:"少来。"

程旬旬掸了掸自己身上的尘土,又拍了拍自己的头发,做出一副特诚恳的样子,说:"我是认真的。"

"是,特别认真的给我找麻烦,本来很简单的事情,现在就复杂了。"

程旬旬被他噎的不再说话,看了他一眼,就仰头往上看,双手拢在嘴边,大喊了一声,说:"净虚师傅,我也掉坑里啦。"

净虚没有回应,但想必也是知道了,两人就这么静静的站在坑内,谁都没有说话。程旬旬想了想,还是往后退了一步,站在了他的身边,瞄了他一眼,说:"你没有受伤吧?"

"没有。"周衍卿这会大概只想静静,就没这么倒霉过,竟然还能掉坑里,长到三十几岁还是头一次碰上这种事,不过到了如今还有什么是他没碰上的?掉坑这种事,也不过是另一种不一样的经历罢了。

"对不起啊。"程旬旬仰头看着上面那一小方小小的天空,说:"我不是故意要掉下来给你添麻烦的,刚刚脚上一滑,我已经做了补救了,但是没用。"

周衍卿侧目看了她一眼,看了看这个坑了高度,突的站直了身子,摆摆手,说:"你过来。"

"干什么?"程旬旬茫然走过去,按照他的指示站在他的面前。

周衍卿说:"两个人好办一些,我把你举起来,你应该能爬上去。你行不行?"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程旬旬点头,拍拍胸口,说:"这个小意思。"等说完了,她又想起来自己是特殊人士,现在她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不由咬住了手指,看着他问:"不会伤到肚子吧?"

"你自己注意一下,我在下面拖着你,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现在知道自己的肚子了?刚刚扑下来的时候,是一点儿都没过脑子啊。麻烦精。"周衍卿扯了一下她的手臂,让她转过身去。

程旬旬按照他的意思转过了身,他伸手掐住了她的腋下,数了一二三,稍一用力,将其往上高高举了起来。程旬旬一下就探出了头,两人配合的还算默契,这些个事儿倒是难不倒程旬旬,跟着程瞎子的时候,什么事儿没干过。爬坑都是小意思,她双手扒住了边缘,周衍卿一转手拖住了她的屁股,将她往上一送。

所幸程旬旬不重,周衍卿没费什么力气,再加上程旬旬也很机灵,半个身子探出洞口,就抬起了脚,他又用力的将她往上一推,下一刻她整个人就被推了上去,成功出坑。

程旬旬上去之后,滚了一圈,正好就滚到了净虚的脚边,他手上拿着一根粗壮的树枝,笑容温和,摇了摇头,弯身将她扶了起来。

顺手拍了拍她身上的尘土和枯叶,关切的询问:"没事吧?"

程旬旬仰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摇摇头,说:"我没事,快去把他弄出来吧,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放心吧,这坑里没有伤人的东西。"净虚微笑,笑容达到眼底,约莫是觉得程旬旬这人挺有趣,他让程旬旬站在一旁,自己走过去,将树枝递给了周衍卿,"来,我拉你。"

片刻,周衍卿就上来了,他今天难得穿的干净,结果变得灰头土脸的,程旬旬比他稍微好一点,净虚看看他们两个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挥了挥手,说:"你两一块跟在我后面,别再乱走了,这里附近有好些这样的陷阱,附近有个村落,用这些来抓野野猪的。"净虚走在前面,把树枝递给了周衍卿,瞥了一眼他的脚,倒是没多说什么。

程旬旬察觉到他的眼神,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周衍卿的脚,左边裤脚破了,有点点血迹。

"你脚伤了?要不然我们回去吧,别一会伤口感染了。"程旬旬握住了他的手腕。

"没事,不快到了么,走到门口回去,算怎么回事。"

净虚什么都没说,径直的往前走,程旬旬这会紧跟在周衍卿的身边,想扶着他,却总是被周衍卿给推开,心中存着一股闷气,也不知道是冲着谁。

程旬旬再没顾得上问他怎么会跑到那边去,周衍卿也再没提起,不过在那坑底,有一朵被踩烂的白色花束。程旬旬掉下去的时候,没往底下看,自然是没看到。

三人又往前走了几步,穿过了一片密林,钻进去的时候,周衍卿让程旬旬走在前面,他便在后面用树枝将那些压下来的枝蔓推开,如此一来倒是护住了程旬旬。

走了大概五六分钟,视野就开阔了,有种柳暗花明,误入仙境的感觉。

这是山间的一处天然的池子,水很清,周遭一圈都是密林,就池子的周边是青草,看起来像是被人工修剪过的,还专门种植着杜鹃花,风景美如画。

池子的对面有一个简易的木质小屋,应该也是后期造的,很简陋,但很应景。程旬旬站在此情此景之下,竟然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错觉,感觉自己好像是穿越了。

净虚冲着他们摆摆手,说:"来。"

程旬旬与周衍卿跟着他绕过池子,净虚从衣服内拿出了一把钥匙,开了木屋的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说:"进去休息一下吧,我来看看你的伤口。"

程旬旬扶着周衍卿进去,里面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床,桌子和椅子,再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周衍卿坐在椅子上,净虚弯身将他的裤脚撩了起来,看了一下,说:"皮外伤,不要紧。"

程旬旬在屋子里待了片刻,就待不住了,跑出去转了一圈,池子的水很清,绿油油的,能看到池底,里面还有鱼。

这地方若是开发成景区人流量一定很大,程旬旬挺开心的,自顾自的玩的很愉快。

周衍卿坐在屋内,正好能看到门外的景物,净虚则坐在他的旁边,老僧入定般的一动不动,桌上放着两碗清水。外面时不时便传来程旬旬的笑声,净虚的唇边缓缓便泛起了一丝浅浅笑。

"你的妻子挺好。"净虚睁开眼睛,伸手拿起了拿碗茶,浅尝了一口,碗是屋子里的碗,水是外面池子里的水,天然的,喝起来还有点甜。

"麻烦。"周衍卿没动手边的碗,看着外面拿着手机拍照的人,微微皱了皱眉,想想自从跟她扯上关系一来,麻烦就一直没有断过,好?好在哪里?就是长得挺好。

这是程旬旬转过了身子,举着手机对着木屋这边,脚步一会往前一会往后的移动着,大概是在找角度。

周衍卿转开了头,不想入她的镜头。

"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能有这样的性子,很难得。能在禅室抄一天经书的女孩子,屈指可数。相遇,缘起?缘灭,也不过是你一念之间。"

周衍卿没心思跟他聊这个,往这周围看了一圈,说:"你就没打算把这儿申请成景区?若申请成功了,你这寺庙日后的香火,不要太旺。"

"不了。"

"嘁,总比你每年亲自去外面游历来的容易。"

净虚笑了笑,又喝了一口山泉,说:"讲究一个缘。"

周衍卿只抿唇浅笑,也不再多说什么,反正也说不通,净虚若是有意愿将这里你变成景区,就不必等到今天了。市政府的人也不是没来提议过,不过被他给拒了。

程旬旬玩累了,拍够了,才蹦蹦跳跳的进了屋子,木板被她踩的哒哒响。

房里就两个碗,她有些口渴,站在桌前,瞄了几眼周衍卿手边的水,就挪到周衍卿的身边,说:"我有点口渴。"

周衍卿知道她的潜台词,他侧目看她一眼,"喝吧,水凉,少喝点。"

"谢谢。"她说完,拿起来喝了一口,入口清甜。脸上立即就扬起了满足的笑容,完全的孩子心性,只一点好就让她十分满足了。

他们三人在木屋里坐了一会,净虚看了看天色,说:"早些回去吧,看天色是要下雨了。"

回去的时候,程旬旬多少有些不舍,这样的地方,世间难得,不过这种地方也只有净虚这样的人,能够待的住。真正的归隐,是没有人能够真正做到的。

她跑到净虚的身边,双手背在身后,说:"日后,我还能再来吗?"

"当然,如果你还记得的话。"

......

他们回了寺院,天就暗沉了下来,不多时就下起了小雨,山上一落雨,雨声就显得特别响亮。湿气更重,笼着雾气,气温也更低了。

第五天雨势变大,程旬旬的衣服不够,出门就觉得特别冷,哆哆嗦嗦她都怀疑是不是冬天提前来了,吸入一肚子的凉气,连带着肚子都凉了。

这天晚上,雨更大了,还打雷闪电,夜半程旬旬被一道闪电给亮醒了,猛地睁开了眼睛,风声夹杂着雨声,在这山间像是鬼叫,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整间屋子,程旬旬莫名有些害怕,而且她觉得有点冷。

紧随闪电而来的是雷声,第二个雷声响起的时候,特别响,程旬旬裹着被子,躺了一会之后,迅速地爬下了床,拿了外套,裹在身上,出了房门。这种古色古香,很有年代感的房间,程旬旬总觉得有点恐怖。

她说过她什么都害怕,那是真的。只不过她常常表现出什么都不怕的样子,那是为了让人家怕她罢了,一个人的时候,只能靠自己,不是吗?

她准备跟清嫂去挤一挤,可这里的房间看起来都是一模一样的,程旬旬凭着记忆去找,因为雨大,雨水都飘到了她的身上,程旬旬缩着脖子,嘴里数着数,随即站在了一间房门前。其实她不是很确定,这就是清嫂的房间,但大致上应该就是。

稍微犹豫了一下,随即夜空又划过一道闪电,她便伸手一推,房门没锁,就这么推了进去。她立刻关好门,接着闪电的光,走到了床边,刚好整个屋子又陷入了黑暗,程旬旬摸了摸床铺,说:"清嫂,我今天跟你挤挤。"

说完,她就躺了下来,她忘记带被子过来了,"清嫂,我没带被子,我跟你一块盖吧。"豆投以巴。

躺在一侧的人没动,程旬旬侧过头,伸手去拉被子时,正好一道闪电又划过了夜空,眼前的人忽然就转过头来,程旬旬恰好就看清楚了对方的脸。

她顿时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吓的往后一挪,差一点滚下床去。所幸这人及时伸手,拦住了她的腰,顺手就将她拦进了被子里。

房间内再次陷入黑暗,他低低沉沉的声音,伴随着雷声传入她的耳朵,"我哪里像清嫂?嗯?"

PS:

今日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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