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定五年八月二十上午,高怀远亲自登上了许州城的西门之上,高大的身材在城头上显得是那么引人瞩目,一件红色的披风批在他宽厚的肩膀上,随风猎猎招展,透过云缝,一道霞光洒落在许州城上,在他的身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无形之间使得他的身躯仿佛如同天神一般的散发出一圈光环,他的身躯在风中岿然不动,如山一般的伟岸。

而城上城下到处都是一片震天的喊杀之声,一块块巨石在城外蒙古军的抛车的投掷下,如雹一般的落在许州城城墙上下,砸的许州城尘土弥漫,原本还算是整齐的城垛,在这样连番的打击下,几乎尽数被毁,整座城墙都变得斑驳不堪,残破的像是随时都会垮塌下来一般,数不清的蒙古军如同潮水一般的朝着城墙涌来,抬着或者推着各式各样攻城器械,涌到了许州城城墙之下,如蚁一般顺着长梯攀援而上,朝着城墙上涌来,而更多的蒙古兵将则站在城下,列队集体朝着城墙上射箭,箭支如同飞蝗一般的纷纷洒落在城墙上面,压制着城墙上宋军的抵抗。

孟珙这个时候也来到了高怀远身边,举目朝着城外望去,脸上充满了忧色,他对高怀远说道:“大帅!这里实在是不安全,还请大帅暂且下去,这里有我坐镇足矣!”

高怀远毫不犹豫的便断然拒绝了孟珙的提议,目光始终盯着城外蒙古军的动向,挥挥手道:“孟兄就不必劝我了!这里由我亲自坐镇吧!你还是速速前往城北方向,坐镇城北好了!

窝阔台这是最后一击了,对于他们来说,他们也快要撑不下去了!我们挺过窝阔台这次猛击,蒙古军便只能撤兵了!这是我们最后一战了!”

确实如同高怀远所料,这已经是蒙古军最后的一次攻城了,窝阔台到了今天,也已经再也撑不下去了,因为从河北路传来了很不好的消息,孛鲁在邢州兵败,邢州被付大全一路宋军攻克,孛鲁战死在邢州城中。

同时还有更多不好的消息也纷至沓来,一路宋军攻陷了太原府,掉头进入到了河北路之中,正在朝着邢州方向急进,眼看就要封住他们蒙古大军的退路了。

而河南府方向也传来了消息,一直在新安县陈驻的宋军汇合了从潼关进入中原的一支宋军,于前天已经击败了围困河南府的塔察儿的两万蒙古大军,正在朝着许州方向攻进过来。

而钧州的那支宋军残兵,也突然间爆发,主动出城直击窝阔台本部侧翼,几乎可以说是不记代价的朝着许州攻进过来,还有一支兵力在两万人左右的宋军在归德府方向出发,也朝着许州方向猛烈攻进了过来。

更不好的消息就是他听闻南宋的临安城再一次发生了兵变,刚刚夺权的南宋皇帝赵昀再一次在这场兵变之中倒台,而且据说赵昀已经下罪己诏禅位于他的亲弟弟赵于芮,自己却在后宫之中自焚而亡。

而他领兵到这里也足足两个多月的时间了,却硬是没有能拿下这座小小的许州城,不管他如何攻打许州,这座小小的许州城都仿佛一块生铁一般,岿然不动耸立在他的面前。

明明他只差一步,便能攻入许州城了,但是却就是这一步,让他始终不能越雷池一步,进入到这个残破的城池之中,只能站在城外望城兴叹。

窝阔台知道,自己这一次可能错了!而且错的非常厉害,他错误的估计了许州城的抵抗能力,也错误的估计了他们蒙古大军的战斗力,以至于他不顾一切的将蒙古几乎所有的兵力都投注到了这一个小小的战场之中。

两个月的围城,结果是什么呢?他们只是攻破了许州城外围的土垒,却始终未能再寸进半步,而他们蒙古大军,却损兵折将,在城外付出了成千上万兵将的性命。

要不是窝阔台极力弹压的话,恐怕缺粮少药的蒙古大军早就崩盘了,但是始终他还是坚信,只要打下许州城,不管多大的劣势,都会扭转过来,所以他依旧在坚持着,现如今他带来的那些新附军、汉军几乎都被彻底打残了,再也无力进行攻城了,如果继续压迫他们攻城的话,窝阔台也怕立即便会引起他们的反弹,一旦这些新附军和汉军临阵倒戈的话,那么他这么多族人恐怕就真的再也回不到他们的草原了。

所以窝阔台不得不将这些新附军和汉军撤换下来,让他们休整一番,同时将他们派至外围,抵御正在朝着许州方向攻来的几路宋军的进攻,而今天,窝阔台也终于将压箱底的本钱拿了出来。

两万多蒙古族和色目人组成的精锐兵将被他全部压在了战场上,朝着眼前这座摇摇欲坠的许州城发动最后一次进攻,这确实是他最后的一次进攻了,成与不成只在此一战了,成则一切都会迎刃而解,败则的话……

窝阔台没有敢继续想,失败的话会出现什么情况,但是他还是坚决的发动了这最后的一击。

两万多最精锐的蒙古军放弃了他们的战马,徒步扛起了云梯等攻城器械,一起发力朝着许州城涌去,眼望着这么多的兵将如潮一般的滚滚而去,窝阔台的信心再一次恢复了一些。

“大概这一次该能攻下这座许州城了吧!”窝阔台望着无数兵将的背影,站在他的汗帐前面,用只有他听得到的声音轻轻的说道,不知为何,窝阔台自己都觉得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么没有气力,不由得恼怒的重重的甩了一下他的马鞭。

曾几何时他们蒙古大军纵横天下,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呀!即便是再坚固的城池,在他们的大军兵锋之下,都纷纷瓦解,可是偏偏这座看上去那么不起眼的小城,却愣是让他们几乎崩掉了所有的大牙,窝阔台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宋人短短几年的时间,便变得如此的强硬,难道他们有什么秘法不成?

窝阔台不相信什么奇迹,他用力的甩了甩脑袋,试图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他的脑袋,再一次注目远处的许州城的城墙,咬着牙道:“鸣号!今日必要攻克此城!第一个攻上城头的人,必有重赏!”

无数牛角大号在蒙古军的帅帐外被吹响,呜呜低沉的号声卷着地面,朝着前方滚去。

蒙古兵将们在听到了背后这阵牛角大号声之后,越发加快了他们的步伐,纷纷奋力嚎叫着,挥舞着他们的兵器,朝着许州城的城墙涌去。

嗖嗖的箭支一刻不停的落在城墙上面,高怀远的一批最后的亲卫在二虎的率领下持盾侍立在高怀远的四周,举盾为高怀远遮挡着这密集如雨一般的箭矢,可是既便如此,还是不断的有人中箭,身体摇晃一下,马上便又站直了身体,奋力的举着大盾,继续为高怀远遮挡着箭雨。

高怀远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凝视着城下蒙古军的动向,当看到无数蒙古军已经靠在城墙下面之后,他一把推开了挡在他前面的二虎,大声吼道:“都给我让开!去前面站在你们该站的位置上去,拿起你们的弓箭,不要留一点力气,给我狠狠的打!我不需要你们这么保护!我高怀远还不需要你们这样的维护呢!把我的弓给我!再给我多取一些箭矢来!今日我在城在,我亡城亡!去!”

二虎被高怀远推了一个趔趄,赶紧想要劝说:“大帅!你……”

“废话!这是军令!难道你想违抗军令不成?”高怀远猛的一瞪眼,对二虎怒道。

“遵命!”二虎面色通红双腿一并,大声的答道。

说罢之后二虎便将高怀远所用的那张两石五斗的超强硬弓送到了高怀远面前,然后一挥手道:“全都散开!上去干死这些王八蛋们!”

几十个亲卫随即一起大喝了一声,纷纷抛下了手中的盾牌,迅速的散开飞奔到了城墙两翼,各自抄起了弓箭,奋力的拉开,朝着城下蜂拥而来的蒙古军射了下去。

钉满了五寸多长的夜义擂和各式的狼牙拍被宋军奋力的抬起来砸下了城墙,每一个夜义擂放下之后,都会有几个甚至十几个蒙古兵惨叫着跌下城墙,成为这场战争的又一个牺牲品,沉重的狼牙拍拍下去之后,将一些蒙古兵活活拍成一堆烂肉,顺势还砸毁了那些架在城墙上的长梯,连带着攀附在长梯上的蒙古兵将也随即便跌落下去。

随即便有宋军奋力的摇动绞车,用绞车上的轱辘将这些东西又吊了上来,做好了再次投掷下去的准备。

一些宋军身披重甲,身上不断被蒙古军的箭支射中,但是好在宋军现在的甲胄结实异常,在板甲上面往往都只是钉出一溜火星,便滑到了一侧,即便是射入甲胄,但是也往往很难对宋军造成致命的伤害,有些宋兵身上已经插了数支箭矢,但是他们一把掰断箭支之后,却连看也不看自己的伤势,马上便又投入到了酣战之中。

对宋军伤害最大的还是城外蒙古大军的那些抛车,在蒙古兵卒们的操作下,这些抛车一刻不停的在运转着,将各种大小不一的石块疯狂的投掷到城墙上面,有些直接砸在城墙立面上,更有一些石头越过城墙落在了城中,不断的砸的城中的房屋房倒屋塌,扬起一片片的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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