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怀远一直在扪心自问这个问题,是他作出的这个决定,带着这么多将士留在许州,面对着数倍于他们的残暴的敌人,现如今他难道能把这些对他忠心耿耿的将士们抛在这里,自己逃脱升天吗?

答案是不能,他做不到!因为他知道,一旦他突围逃走的话,那么许州的军心一定会大乱,而且本来已经捉襟见肘的兵力,在他带领一部分精锐突围之后,这里便更加困难,随时都可能彻底崩溃,那么这里留下的将士的命运将会是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高怀远最终还是彻底打消了突围出去回临安亲自平息赵昀闹事的想法,毅然决定不管事态将会如何发展,他都绝不离开许州,而且他决定彻底信任贾奇以及其它几路大军的将领们,会按照他的要求,完成他们既定的目标的。

“诸位!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高某该做的已经做了!现在就看老天是否帮着我们汉人了!我岂能在这个时候背离你们?我高某扪心自问,无法做到!

假如天欲亡我,即便我突围出去,又能如何?即便我苟且活下去,又岂能心安?虽然我们时下很艰难,但是我料定窝阔台他也不会好受,我在此坚持这么长时间了!又岂会如此退却?时下就看我们谁最先坚持不住,坚持到最后的就是胜者,何况我们还有过万骁勇的将士在这里,许州城还远未到山穷水尽之时!

我请诸位相信,我们绝不会败,只要我们坚持下去,胜利便属于我们!今日我在此立誓,假如我高某有朝一日背弃诸君的话,便如同此桌!”高怀远看着这些将领们,不由得眼眶有些湿润,对他们大声的说道,言罢之时猛然抽出腰间的龙鳞宝刀,一刀便将身边的一张桌子劈做了两段,破碎的桌子哗啦一下便倒在了地上。

诸将听罢了高怀远的这番话之后,也都觉得眼睛湿润,身上的热血也不由仿佛沸腾了一般,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叫了出来:“末将原为大帅效死!”

“末将原为大帅效死!……”大堂上顿时响起了一片吼声。

又是三天过去,许州城中的存粮彻底断绝,一个军官默然站在他的爱马面前,轻轻的伸手抚摸着战马的脖颈,而另一只手却提着一把牛耳尖刀,手在微微的颤抖着,迟迟的下不去手。

“将军!不能杀呀!这些马可是咱们的命根子呀!不能杀呀!”几个骑兵抱着自己的战马的脖子,眼含热泪对他们的军官哭求道。

这个军官也同样满眼的热泪,巡视了一下他麾下的这些部卒,咬着牙说道:“城中粮秣已经断绝,留着它们又有何用?还不是让它们活活饿死吗?我知道你们的想法,我也你们也一样舍不得这些战马,但是大帅都已经说了,要和我等与许州共存亡,那么我们还有什么舍不得呢?

只要这一战打败了鞑子兵,那么我们还会有更多的战马,到时候我们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但是眼下我们却要先让这些‘兄弟’们上路了,动手吧弟兄们!如果你们下不了手的话,就让别人来吧!”

一些被派来杀马的步军弟兄们也不忍的扭头过去,不愿看着这些骑兵兄弟们流泪,而那些战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般,不断的打着响鼻,用它们的头在各自的主人身上摩擦着,仿佛像是在安慰他们的主人一般。

“大帅不是说十天前我们就该解围了吗?为何会到现在还连一个援兵的影子也没见?”一个骑兵终于忍不住对军官问道。

“大胆!混账!现在你岂能问这个问题?这是在打仗!什么事情都可能会发生,援军受阻晚一些时间,也在所难免!你们看看咱们大帅!不一样和咱们一起坚守在这儿吗?援军一定会来!大帅相信,我也相信,你们更应该相信!如果还有任何人胆敢质疑大帅!我刘本福就宰了谁!我们不会败,只要大帅在,我们便不会败!许州城便不会有失!怕的话我们便是孬种!我们要让鞑子见识见识,我们汉人不好欺负!别说是十天了,即便是再等一年,鞑子也休想踏入许州一步!杀马!”这个军官听到有人说这样的话,顿时大怒,跳着脚对麾下的兵卒们叫道。

他的话刚一落音,右手的牛耳尖刀便重重的捅入到了自己的爱马的脖子里面,一股血箭一下便喷出了战马的伤口,战马悲嘶了一声,挣扎着跳了起来,但是被这个叫刘本福的军官死死的拉住了马缰,一个兵卒默不作声的过来,用盆子接住喷射的马血,不多时刘本福的这匹战马便踉踉跄跄的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之后睁着眼睛疑惑的望着它的主人,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刘本福跪在地上,轻轻的抚摸着已经死去的战马,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小声说道:“兄弟走好,是我对不住你,下辈子你当人,我做马,让你骑!对不住了!……”

一些被派来杀马的步军对那些骑兵说道:“兄弟!你们走吧!让我们来做吧!别看着不好受!”

一个骑兵一把推开了走到他身边的那个步军,怒道:“给老子滚开!我的马,即便是杀,也只能由我来杀,走开!……”

许州城的骡马开始被分批宰杀,然后煮熟供给城中军民食用,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城中上演着,一批批骑兵含泪杀掉了自己的战马,然后带着满腔的怒火拿起了兵器,和步军们一起站在了城垛后面,眼睛喷火望着城外的蒙古大军。

蒙古军依旧一次次的逼迫着那些新附军、汉军朝着许州城冲击,一架架砲车密集如林一般被他们竖在城外,将砲石如雨一般的砸向小小的许州城中,这样的攻击每天几乎都在不间断的进行着。

而城中的宋军也毫不手软,他们的火炮全部被搬上了城头,炮手们仔仔细细的瞄准着,不断的对城外的蒙古军进行着还击,将一座座蒙古军的砲车给打得粉碎。

而且他们还拿出了压箱底的宝贝,一些刚刚装备他们炮兵不久的链弹,这些链弹是由两个半圆的铁坨扣合而成,中间是一条两尺多长的铁链,本来是要装备水军船只火炮,用来击毁敌船的桅杆和船帆使用的,但是试验之后发现这东西对人的杀伤力一点也不比实心弹抑或葡萄弹小,射程虽然比不上实心弹,但是却超过散弹和葡萄弹,特别的好处就是可以拿来对付敌军的抛车等物,效果相当不错,高怀远于是便让步军也装备一些这样的家伙。

但是因为这东西制造难度大,工艺复杂,而且造价也很高,所以在炮兵中装备数量很少,先前的战斗之中基本上没有舍得拿出来使用,而现在许州城已经到了危在旦夕的时候了,火药存量也已经不多了,这东西再不用,恐怕就只能用抛车朝城外丢了,所以现在也被请了出来,装入了炮膛之中。

这样一来便解决了火炮压制蒙古军抛车的问题,往往一炮出去,便可以打得城外蒙古军的一架抛车当场散架,顺便还能收割不少敌军的性命,打到人身上往往一下便被撕裂,像撕碎一个破布娃娃一般,尸体碎块飞的到处都是,威力很是了得。

在这样的链弹攻击下,城外蒙古军的抛车损失很大,打得蒙古军那边操砲的人各个提心吊胆,定砲手更是吓得不敢站在抛车前面,生怕第一个被这东西给撕了。

窝阔台整日盯着眼前的这个许州城,都在咬牙切齿,他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他率领近十万的蒙古大军,愣是在这个小小的许州城外,被顶了两个月的时间,却还是不能攻克这座小城。

他在城外也想尽了办法,造抛车、造云梯、造箭楼、筑高垒……只要是能想到的攻城的办法,他都想到了,可是却还是不能攻克许州城,而每天被抬下来的将士们的尸体,几乎都在城外快没地方埋了,不得不运到更远处,找地方掩埋,搞得整个许州一带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尸臭味,这让他非常担心,生怕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就会闹出瘟疫,那样的话这仗也别打了,他们直接就可以卷铺盖滚蛋回蒙古草原去了。

“难道城里面的宋军都是铁打的不成?他们难道就打不死吗?”窝阔台大汗淋漓的坐在大伞下面,不断的脑子里面闪现着这个问题。

他近两天俘获了两个从城中缀城逃跑的宋兵,这两个宋兵也不能算是宋兵,而是两个刚刚投降宋军的金兵俘虏,被宋军编入到军中增强守备力量,因为实在受不了这种压力,看着身边一个个同僚战死,他们便入夜之后,偷偷的值哨的时候用绳子缒下了城头,想要逃走,结果马上便被巡城的蒙古军给抓了起来。

窝阔台通过审讯这两个逃兵之后,得知城中宋军现如今已经是弹尽粮绝了,心中多少有些放松了一点,在他的军中宣布宋军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下令加紧攻城,他会赏第一个攻入城中之人万夫长的职位,同时还赏千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蒙古军在听闻宋军弹尽粮绝的消息之后,也都重新振作起了士气,开始舍命的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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