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一把火]:……
[一把火]:哦。
她大约是有些迟钝了,刚刚江雪若告诉她,宋晓东给妈打电话说?监控里?看到两?个人后半夜在训练场散步的事儿了。
说?完,忙补充了句:“妈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江雪若那天着急上学去,没多问,后来想?起来才?又问了句,周敏玉没有瞒她,她知道后还挺惊讶的,不过还是替程焰解释了句,“他俩就?是普通的同桌关系。”
周敏玉却不能打消疑虑,但又无法张口去问,所以?最后一家三口去吃饭的时候,江雪若提了一句,想?看看姐姐反应。
程焰只是皱了下眉,说?了宋晓东一句,“闲的。”
说?完才?又解释了句,“没事,心情不好。凑巧碰见季时屿了。”
她没多解释,周敏玉也没多问,只是叮嘱了句,“遇到解决不了的事,记得跟妈妈说?。”
她突然觉得难过,母女两?个人,竟到了这种客气委婉的地步,但她没有资格去埋怨程焰,只能怨恨自己。
她能做的,也只是慢慢来。
程焰只是觉得宋晓东这个人无聊至极,有事了不找她,直接找家长,真行。
在跟季时屿联系之前,她并不是不知道宋晓东对早恋深恶痛绝杯弓蛇影,但她实?在不觉得自己跟季时屿有任何?这方面的可能。
所以?自然也不会往这上面去想?。
季时屿那句话让她有一种既无语又恍然的感觉,关上手机的时候,她皱着眉,表情复杂地跟在周敏玉身后。
三个人往家里?走。
江雪若忽然回头,“姐你怎么了?”
程焰摇摇头,“没什么。”
周敏玉也看了程焰一眼,“需要妈妈跟你老师谈一谈吗?”
程焰摇头,“不用,什么事也没有,他多疑而已。”
以?周敏玉对程焰微薄的了解,也知道她不是个没有分寸,更不是个会撒谎逃避问题的孩子,所以?她不安的心也放下来一些,应了声,“好。”
狂风暴雪,这夜里?程焰没有像往常一样刷题,趴在窗前看外面,窗户开着,寒风卷进来,冷气流像是刀锋一样从?她周身切过去,她没
有见过雪,这是第一次。
记事起第一次。
不浪漫,甚至带着些残暴,远处枯枝断裂的声音传过来,被风和雪肆虐的大地,带着吞噬一切的可怖。
程焰想?起南菏来,南菏靠海,台风天肆虐的时候,程焰也经常站在窗户前看着外面,院子里?一片狼藉,残枝败叶跌落一地,来不及收进去的东西,悉数毁坏。
每年季时屿去的时候,总能赶上台风天。
有一次他晾在露台上的衣服没收进去,程焰和程训之也没注意,台风过境后的傍晚,季时屿没衣服穿,赤着上身,眉眼阴沉地蹲在水池边洗衣服,程焰上楼就?看到他,南菏尽是粗俗的人,夏天出?门打赤膊的男人比比皆是,程焰都见怪不怪了。
可大约第一次看到像他这样体面的妥帖的少爷不穿上衣站在外面,顿时觉得自己的目光不应该落在她身上,于?是她侧了下头,不去看他,但还是问了句:“要不要我找我爸的衣服给你先穿?”
季时屿那会儿似乎不待见她,也或许是对谁都不待见,总之他很冷淡回了句,“不用。”
程焰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他说?不用她便走了。
心想?:拉倒。
这会儿无端想?起来,记忆里?却不是他的态度,反而是……他身上有伤吗?
好像有,也好像没有,那时没注意,回忆便浅淡得毫无细节,她忍不住皱了下眉,那时候只觉得他孤僻脑子不正?常,回头去看,却又不满自己态度恶劣。
不知道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总觉得事情可能比想?象的更复杂。
许久,程焰才?关了窗子,把自己塞进被子里?的时候愣了下,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
大概是因为刚刚周思言在群里?问了句:阿时你回家?
季时屿“嗯”了声,没再说?什么了。
周思言却私聊了程焰,“爷爷,我好害怕,阿时每次去见他爸都没好事,而且还是周慈慧病情恶化的时候。”
之前就?说?过,周慈慧可能活不过这个冬天了,身体早就?垮了,如今更是一天比一天恶化下去,程焰那会儿见她的时候,她还坐轮椅,虽然瘦得一把骨头,但至少还能,后来已经经常卧床了,身子一天比一天
虚弱。
徐静只劝过季时屿去看自己生母一次,后来得知季时屿可能受过周慈慧虐待,便再也没劝过了。
固然人死万事消,但若阿时没放下,那谁也没资格去劝他别跟将死之人计较。
如果还是因为这事,程焰都开始心疼他了。
那天他说?:“过去很久了,我可没跟你卖惨。”
程焰却并没觉得安慰,过去很久了,还能清楚地记得的仇恨,得有多强烈。
程焰便忍不住问了句周思言:“季时屿他爸为什么那么相信自己前妻?”
一个不爱自己,生了孩子还隐瞒自己,精神失常还虐待自己亲生儿子的女人,到底哪里?值得信任和维护。
周慈慧已经并不年轻,也并不漂亮了,常年的病弱让她整个人已经脱相了。
季时屿那天的语气,程焰到现在还记得:“恶魔都有人喜欢,我没有。所以?很难过。”
那种故作?轻松淡然的语气,难过和悲哀却从?骨子里?透出?来。
周思言说?:“谁知道呢!可能是因为爱?”
爱?爱是什么?-
季恒初一身西装未换,领带扯下来扔在沙发上,他眉眼里?都是疲惫,却并无生病的迹象,他坐在那里?,看着季时屿脱了厚重的外套走进来。
上一次见他是什么已经忘记了,只觉得他似乎长高了些。
眉宇间?仍是冷淡疏离,透着几分恹冷颓然的阴沉气。
这么多年,他没有再有过儿子或者女儿,可季时屿却叫他很失望。
季时屿凝视他片刻,目光冷冷的,含着打量审视的意味,但似乎毫不意外他一点病都没有。
“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谈谈。”季恒初便连解释都省去了,他原本双腿交叠坐在那里?,此时一条腿放下来,严肃地看着季时屿,“这些年,你从?来没有主跟我说?过什么,我们两?个走到这一步,爸爸并不能算对,但你也不是没有错。”
季时屿倏忽笑了声,“或许吧!”
季恒初脸色便沉下来,“你这是什么态度?季时屿,我好吃好喝供着你,由着你的性子,你就?用这种态度回报我?”
季时屿表情寡淡,似乎并不觉得愧疚,也没有觉得愤怒,他就?只是安静看了季恒初一眼,
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直到偏厅一辆轮椅推出?来。
女人佝偻着身子,瘦得皮包骨,眼神里?的光似乎全?然熄灭了,看见他却强撑着精神笑了笑,“阿时……”
季时屿的平静被打破,他眉眼骤然变得阴沉带怒起来,季恒初似乎怕他胡来,豁然站起来,走过来抓住他的胳膊。
季恒初说?:“我们三个谈谈。”
季时屿没有再看季恒初,只是眼神阴冷地盯着周慈慧,“我不死,你是不是觉得不够?”
“阿时你在说?什么?”周慈慧眼神悲哀地看着他。
季时屿冷笑出?声,“你自己心里?清楚。”
“季时屿!”季恒初恶狠狠警告他,“好好说?话。”
季时屿奋力挣脱季恒初的钳制,按着自己的心脏冲他冷笑了声,“这么多年了,你没有相信过我一次。”
季恒初皱眉,“你也没有相信过你爸。”
季时屿摇头,指着周慈慧说?,“她回来那一年,我不是三岁,我至少五岁了,我那时状态很差,但我觉得,我有爸爸了,说?不定我爸爸会保护我。我告诉你,我记得很多很多事,我好多岁了,你夸我聪明,但是并不相信我。”
“你在户口上登记了周慈慧告诉你的信息,和她离开后发现怀孕的时间?对得上。你认为你的判断是对的,而我是错误的。”
“那时一个警察来找她,另一个警察来找了我。她告诉警察,她记不起男朋友的样貌了,因为精神疾病。而我告诉警察,我记得那个男人,我可以?画他的画像。我把画像画出?来的时候,警察拿去给周慈慧看,周慈慧说?不认识,她告诉你,我可能精神失常,而我向你保证过,我完全?记得那个人的样貌,如果让我看,我一定认得出?来,我太想?让人抓到他了。你依旧相信了她,没有相信我。因为我年龄小,因为周慈慧担忧地说?那画像没有丁点相像,说?我可能出?现谵妄。”
过去种种,桩桩件件,每一件事,年幼的季时屿都并不能完全?理?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被相信,隔着漫长的时间?,在漫长的孤寂和痛苦里?,在无数次的回忆和反省里?,他才?慢慢在很久之后的现在想?
明白,从?一开始,自己就?被周慈慧完全?当成了一个工具。
季时屿突然就?笑了,他觉得好笑又讽刺,他看着季恒初,满是怜悯,“你护着她,她却一直在保护那个男人。亏你还满心相信她被虐待过,你心疼她。”
真好笑。
季恒初皱着眉,“你在胡扯些什么。”
季时屿怜悯地看着他,“她吸毒是自愿的,没有人逼她,没有迫害她。我不用猜都知道,她告诉你,她是为了我才?被迫染上毒瘾的吧!是不是?”
季恒初愕然看着季时屿。
季时屿嘲讽一笑,“我觉得我这二十?年,像个笑话。”
他豁然转身离开,季恒初在身后叫他,他脚步丝毫未停。
一旁的徐静早已呆滞到无法思考,此时只来得及跟上去。
季时屿大步走在风雪里?,寒冷浸透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