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千学子跟随吴驹等人进入殿中。
现在宫殿的设计还不兴明清时金碧辉煌的那一套,而是以青色、灰色、黑色等并不鲜艳的颜色作为主色调,青砖黑瓦,氛围庄重森严,蔚为壮观。
考生们无论出身世家还是寒门,皆是第一次进宫,不免瞳孔震颤,为之恢弘壮丽而惊叹。
两侧文武百官站立,为首的是金印紫绶的相邦吕不韦、国尉王龁,上卿蒙骜,亚卿麃公,紧接着是银印青绶的祁农、焦樵等九卿级官员,之后是铜印黄绶的众官,秩序井然。
而在大殿尽头的宝座上,子楚正襟危坐。
“禀大王,殿试考生已带到!”吴驹拱手一揖。
上千学子拱手作揖:“拜见大王!”
“平身!”子楚声音洪亮,随后起身:“既然如此,殿试便开始吧!”
吴驹颔首,转头说道:“殿试规则很简单,没有题目也没有试卷,唯有两个字,献策!”
“每人向国家献一条策,可以从任何方面出发,政治,律法,谷货,农桑,制度,战争,都可以,写出来的内容除了自己就只有阅卷者和大王知道,不传第三者耳。”
“殿试的一切和会试排名毫无关系,甚至会颠覆会试的成绩,所以在殿试失误的人也不必难过,殿试依旧有重来的机会。”吴驹说道。
听到前半句话考生们面露思索,后半句话却让他们目光灼灼,两眼放光。
尤其是像排名第七的卫叔显这种著名偏科人士,听完后整个身体肉眼可见的挺拔了。
哈!不考数学,那爷直接冲个前三给你看!这是卫叔显的心声,他要不是数学考得差,前五总是不成问题。
可惜殿试没有排名,但这也不妨碍卫叔显准备大展拳脚。
之后,殿试便正式开始了,考生被带往宫中设置的考场,每人都有最普通的一张桌子、椅子和一张纸一支趣÷阁,随后就是长达四个小时的考试。
考场四面筑起高台,外高内矮,子楚、吴驹和一众朝臣在此监考。
当中最为感慨的是甘罗。
他昔日同样在这些才子之列,甚至是排名最靠前的几人之一,但这次因为没参加科举,未能提名于金榜。
“我要是参加科举,一定能摘个状元回来!”甘罗对身边的吴驹说道。M..
他对此颇为遗憾,认为少了个证明才华的机会。
吴驹呵呵一笑:“这么自信,我出的那些算术题你都会了?”
甘罗的雄心壮志顿时卡壳了。
“状元可没人能十拿九稳,你观博闻现在身为状元,威风八面,可他和榜眼白皓也就差了三分,是险胜。”吴驹说:“你还是别凡尔赛了,你羡慕他们,他们何尝不羡慕你?”
甘罗现在可是秩比一千五百石的平准丞,一部的实权长官,只要他能在这个位置上做出成绩,再往上升一升,爬到平准令的位置,迈入银印青绶的行列!
这个位置远超同龄人,身为前三甲的博白庞三人都与之很有距离,所以哪怕甘罗没拿到状元,他也依然是佼佼者,光芒万丈,照耀咸阳众才子。
甘罗想了想,倒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子楚在考场周围巡视,不时驻足观望。
时间一晃而过,到了中午,殿试终于进入尾声。
“考试结束!各位可以停止作答了,记得检查试卷上的姓名!”
吴驹挥挥手,示意一旁数十名小吏去组织收卷,试卷被统一收起,封入箱中,贴上封条。
随后,考生再度进入咸阳殿,子楚亲自为金榜前列的考生授予爵位和赏赐。
博闻,白皓,庞士安三人授公大夫爵位,赏五百金,子楚还分别赐予三人三件宝物,分别是一把剑,一块玉璧和。
剑是一把青铜剑,剑身错金,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由吴越铸剑名家打造,剑鞘上镶着玉珠与宝石,虽然不是纯钧、太阿那样的名剑,但子楚告诉博闻,这把剑他早年曾经使用、佩戴过很长一段时间,这分量瞬间就不一样了,乃是君王佩剑,可见子楚对博闻寄予厚望。
博闻双手接过,躬身谢恩。
白皓得到的玉璧,与大名鼎鼎的和氏璧出自同样的地方。
当年和氏璧被卞和从荆山开采而出,献于楚厉王,楚厉王命人查看,却被告知是一块石头,大怒,遂以欺君之罪砍去卞和左脚,厉王薨,武王即位,卞和又献玉,武王命人查看,却又得知是石头,卞和因此又失去了右脚。武王薨,文王即位,卞和抱着璞玉在楚山下痛哭了三天三夜,泪尽而继之以血。文王得知后派人询问,曰:“天下之刖者多矣,子奚哭之悲也?”
卞和曰:“吾非悲刖也,悲夫宝玉而题之以石,贞士而名之以诳,此吾所以悲也。”
于是,文王命人剖开这块璞玉,见真是稀世之玉,遂命名为和氏璧。
卞和得以洗脱冤屈,荆山也因出美玉而被大幅度开采,但或许是孕育和氏璧就已经耗费了荆山的全部灵力,此后荆山出玉不少,美玉却寥寥无几。
白皓的这块玉璧就是出土于荆山的美玉,玉质与和氏璧相差无几,只是体积要小许多,也是至宝!
庞士安得到的是一件瓷器,是天青釉瓷器。
自瓷器厂开窑以来,有吴驹为其指明方向,将后世已经出现的各种釉色以及粗略的制作方法传授给工匠,致使技术进步神速。
其中一个窑口一直在研究天青釉,正是“天青色等烟雨”的那个天青,汝窑的巅峰之作。
天青釉的成型条件十分苛刻,在火候上极难把控,材料更是需要加入玛瑙,一直是重大难题。
一个月前,偶然一次开窑中,得到了七件瓷器,是目前颜色最纯正的天青釉瓷器,有三件被子楚收入宝库,赐给庞士安的就是其中一件。
瓷器厂虽然每个月都要出售大量的瓷器,甚至出口到六国,但都是青瓷、白瓷为主,那些稀有釉色的瓷器难得一见,如子楚赐予庞士安的天青釉瓷器,吴驹送给吕凝的胭脂水釉瓷器,都已经是当世当之无愧的顶级奢侈品!
庞士安得到的这件宝物,尽管没有伴随过子楚,也不是来头很大的宝物,但价值却半点不差。
除了前三甲以外,前十的其他七人也都得到了一件宝物,并被授予官大夫爵位,赏二百金。
这让参与仪式的其他考生都投来羡慕的目光。
再往下一层的第十至第五十名是“大夫”,赏百金,但不是子楚亲自奖赏,而由吴驹代为主持,在这一列的有郑祺、江奉等人,当然,还有那个酒后乱性的迟攸之,子楚这几天一直在思考是不是应该把这个完蛋玩意的功名直接取消,但思来想去还是压下了,决定再观察观察。
第五十至第二百名是“不更”,赏五十金。
至此,金榜题名的二百人都得到了奖赏,也为殿试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近两千考生在官吏引导下出了宫门。
……
就在殿试进入尾声时,咸阳城一处富丽堂皇的宅子中,正在进行谈话。
与会者有数人,皆是咸阳世家豪族的家主、族长,当然,不是全部,只是一小部分,相互关系很密切,来往频繁,有着相同的利益,更是进行了通婚。
而会议的主题,则是科举。
“老夫以为,文家这次的失败,在于他们采取了不正当手段,最终导致了文家覆灭。”一个白发老者说道。
“做就做了,关键是活太糙,害人害己。”一个中年男人淡淡的说。
“这话说得倒是,且看老邓,这几天闭门不出,说要研读经文,未免太怂了。”另一边的人说。
他们说的老邓正是邓家家主,科举答案泄露案案发后,这些参与在内的世家纷纷夹起尾巴做人,今天的会也没有参加。
“不要管老邓了,为今之计是吸取教训,为下一次科举做打算。”
众人皆点头。
科举答案泄露案牵扯了一大批人,当时他们也胆寒过、噤声过,可过了几天,金榜放榜,引出的巨大利益却让他们眼热不已,心思再度活络了起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是人的本性,世家更是如此。
“我们要采取正当手段!”有人在为这次谈话定下了基调。
“比如?”
之前批判文家活糙的中年男人发话了,他是陈家家主,素来多智。
陈家的中年男人说:“我前几日偶然见到了吴驹,给我很大灵感,吴驹身为科举的主考官,你们看他此次多么威风,我相信以吴驹现在在考生中的声望,只要他愿意,振臂一呼便是一个巨大的党派,而主考官不可能一直由同一个人任职,我觉得我们应该争夺一下主考官的位置!”
众人眼睛一亮,听起来像个不错的主意啊!
“可是……大王会把主考官的位置给我们世家?吴驹群而不党,洁身自好,从不参与党争,深得大王信任,连任两届问题不大,再不济还有宗室、有其他势力,我们争取到的希望不大吧?”
“只要我们联合,纠集成一个足够有话语权的团体,选出一名代表,当然是有可能的。”
“再不济,主考官选不上,那不是还有三个副考官吗?”陈家的中年男人说。
“副考官不行,我们就想办法和下一届的主考官或者副考官达成利益交换!总会有方法。”
嗯?!
这个听起来靠谱啊!
这不正是他们擅长的吗?
“好,就这么办!”他们达成了共识。
一时间气氛十分快活,各大家主族长都在畅想下一次科举。
谈话结束后不久,殿试也结束了,从吴驹口中亲口说出的消息传了出来。
科举没有下一届!
踌躇满志的各大家主、族长们沉默了。
……
子楚大概是能想到那些世家在想什么幺蛾子,说句难听的,那些人一开口子楚就知道他们要放什么屁。
只要有利益,他们就不会消停。
但是问题不大,老子不搞下一届了!
这就是釜底抽薪,无懈可击,只要我不出招,你就没法反制我。
什么破世家,破贵族,该上哪玩上哪玩去,寡人才不陪你们闹。
同时,子楚也不禁叹气,下一届的科举大抵就是秦国统一天下之后了,寡人在位时,是否能看到那一天呢?
现在想这些还是太早。
子楚继续投入到工作中去。
殿试结束后,开始整理那些答卷。
殿试的题目是献策,并且不限主题,在这群大秦顶尖才子的趣÷阁下,必然能涌现大量有价值的计策。
子楚的打算是将每一篇答案都认真研读一遍,批卷组要做的则是分出三六九等,按照重要程度粗略的排列出先后顺序就好。
批卷组是很轻松,但吕不韦、吴驹这些人就没那么轻松了。
子楚在研读策论时,也会将他们叫来一起讨论,谁闲着就叫谁,尤其是吴驹这个无业游民,被连着抓了好几天壮丁。
金榜考生也被一一召入宫中,子楚在章台宫接见他们,让其对在会试和殿试的策论答案做深度解析,进行讨论。
当然,也不是每个人子楚都会接见,仅仅是那些策论写的好、有可取之处的才会被召入宫中。
这项大工程一连持续了一周时间,子楚才把近两千篇策论一一处理完。
虽然辛苦,但确实收获颇丰,让子楚对如今的秦国有了许多新的想法。
或许这些考生的看法浅显肤浅,或是脱离实际,天马行空,毕竟他们没有实践经验,但却给予了更多的可能性,个别想法可以提取一部分使用,还有一些可以取长补短,撮合在一起,便成了十分优秀的计策。
子楚找来一个小册子,将一些策论总结起来誊抄到上面,留待日后慢慢完善,慢慢实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