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才子没想到她随口一说的诗词,竟这般惊艳,细细品味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忘了抄录。

“宋大小姐还请再说一遍,小生方才听得入神竟忘记抄录了。”

有人凑到青玉面前,神色极为期待。

“我记录了我记录了!方才我一个字不差,全都记下了!”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几个学子凑到一处,重复颂念着这首诗,神情癫狂。

“妙极!妙极!没想到今日竟能见到这般惊才绝艳的诗!”

片刻后,众人才慢慢安静下来,眼光不约而同地投到楚仙乐身上。

“六公主,宋大小姐的诗做完了,您呢?可要作诗?”魏弦这个愣头青直直地质问道。

楚仙乐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他:“本公主说了要做什么诗啊干啊的吗?”

若她有这个才华,当然不怵这个,可她素日里只爱刀枪棍棒,不爱吟诗作赋。若宋青玉做的诗不怎么样,她随便吟一首,料想在场的人也不敢说她做得不好。

可宋青玉的诗分明做得极好,她又不傻,岂会上赶着丢人。

“方才我祖母已经说过了,既然不是为诗文而来,就不必在此浪费时间。”姚文星难得硬气了一回。

对这两个破坏他文会的女子,此刻心中满是不喜。

六公主虽然身份尊贵,但身为朝元长公主的孙子,诚郡王府已经上了牌的世子,他可以给她尊重和体面,却也没必要在她面前卑躬屈膝。

作为盛京颇负盛名的文人清流,他有自己的骄傲。

“你赶我走?姚文星,你好大的胆子。”楚仙乐出生至今,还没受过这样的屈辱!

“并非我赶公主走,而是公主本就不是我所邀请的人。”到人家府上喊打喊杀,这般不给他祖母面子,还要诚郡王府敬着她吗?

楚仙乐沉沉地盯着他,若是别人府上,她定会不管不顾地砸了这个场子。

可朝元是大楚如今唯一的长公主,是父皇唯一的姐姐,代表着无上的尊荣。

她今日若在此放肆,回去后定然会受罚,皇兄也会怪罪自己拖他的后腿。

思及此,她又看向宋青玉,倒是她看走眼了。看起来不声不响是个软蛋,实则会咬人的狗不叫,绵里藏针的,叫她吃了这么大的亏。

不过,来日方长。

她勾唇一笑:“听说你刺绣功夫了得,过段时间要进宫,替母后和皇祖母绣佛像?”

她目光阴冷,眼神中满是未尽之言:“来日方长,本公主很是期待。”

若是一般贵女,此刻只怕要仓皇失态了。青玉却仍旧不卑不亢,反而很是和善地微微一笑:“能得六公主的垂青,青玉不胜感激。”

楚仙乐被她气得面部微微扭曲了一瞬,几乎要咬牙切齿起来。

直到她甩袖而去,院内凝滞焦灼的气氛才将将舒缓开来。

“宋大小姐好胆色,对着六公主居然能谈笑自若,方才我的心都漏跳了几拍呢。”

“不但好胆色,也好诗才,这般惊才绝艳的诗词今日有幸一见,此生无憾也!”

几个书生摇头晃脑地感慨着。

“若不是有人撑腰,她岂敢这么大胆,没看到成阳候世子和九皇子对她如此维护?”

“正是,要我说六公主也没说错,的确狐媚。”

窃窃私语传来,楚逸风眉梢阴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

“不说话没人当你们是哑巴。”那几个贵女一窒,似乎没想到素来温和清俊的九皇子,会这般疾言厉色地指责她们。

当下面红耳赤,眼角也带上泪花。

宋青玉心头忽如其来一阵烦闷,扭过头去不再看他,转而向朝元长公主辞行。

今日她来参加文会,一为在文会上展示宋元珠拙劣的绣技,另一则为打探清诚郡王府跟宋元珠是否有渊源。

但一入诚郡王府,就得知楚逸风与玉镯的秘密,心情本就沉重,又被六公主这一通刁难。

虽说她方才做下诗作,姚文星无理由赶她走。可她今日也算是毁了诚郡王府的文会,害的朝元长公主跟中宫心生龃龉。此刻即便强留在此,也不过招人白眼。

姚文星看着面前女子袅袅婷婷的身影,心中也是纠结万分。若是平日,见得这样惊艳的诗作,和如此豁达澎湃的女子,他定然要结识一二。

可她今日已经惹了祖母不喜,自己也不好与她多攀谈,只得眼睁睁看着她漠然离去的身影。

“宋大小姐,我送你!”魏弦却没他的顾虑,赶紧狗腿地跟上。

他跟姚文星长大,两人也算得上是志同道合。前次看到青玉的绣作,就大为震撼。

今日见她在六公主面前不卑不亢的姿态,还做出了令他自愧不如的诗作,心中更是倾慕,说是将青玉视为神女也不为过。

楚逸风压下了心头的醋意,只是面上神色仍然不太好看,心中越发坚定了要一个名分的想法。于是也不再遮掩自己对青玉的心意,冲着姚文星略一点头,也跟了上去。

走到门口,元武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主子,问出来了,忠勇伯世子打探到主子在寻玉镯,周二小姐在宋大小姐身上见过,本想问宋大小姐讨了来,没想到宋大小姐不肯,她怕主子自己发现,才出此下策。”

青玉?

他有些吃惊,随即则是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狂喜。

记忆中的小女孩玉雪可爱,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如今想起来,可不正是跟青玉有几分相似?

而且那小女孩的聪慧善良,整个盛京除了青玉,打着灯笼也找不出第二个。

原来他跟青玉的缘分早就命中注定,想到这,他不禁喜滋滋地,对着欺骗他的周宝儿也不那么气了。

“既然查清楚了,就放了她吧,告诉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解决了心中的一件陈年往事,他神情舒畅。

“至于忠勇伯世子,”这样说来,他忽然想起,忠勇伯世子周成凌好像就是青玉之前的未婚夫,虽然已经退亲了,但也还是挺碍眼的。

“他领着御前侍卫的职,成日倒是正事不干,既然如此,便叫他回家歇着吧,省的成日兴风作浪。”

轻飘飘一句话,就端了周成凌的饭碗。

说着,他眼尖地看到青玉的马车从巷子里出来,马车一旁还跟着那碍眼的魏弦。

只见少年书生满脸殷勤地隔着马车跟内里的人说着什么,双目湛然若星辰,便是瞎子,也看得出他眼中的情意。

青玉似乎说了句什么,魏弦脸上的兴奋消退了些许,转而变得有些低沉惆怅。

楚逸风酸溜溜的心这才好受了几分。

哼,以青玉这般冷静自持的性子,岂是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几句话就能打动的?

楚逸风骄矜地走上前,好似光屁股的雄孔雀开屏一般耀武扬威地看了魏弦一眼。要知道,自己可是收到青玉亲手养大的月神草作为礼物的。

“青玉,”他清了清嗓子,清越温润的声音在马车外想起,语音缱绻,好似带了钩子一般。

“今日你受惊了,原是我不好。”

“乔月,回府。”

青玉冷冰冰的声音打断了楚逸风的未尽之言。

她提前离席,本就是不想再见到楚逸风,想独自清净地理清大脑混乱的思绪。

此刻听到他的声音响起,再度让她回想起前世他那冷冰冰的宣判,心更是比深秋的湖水还要冷。

若说对着魏弦,她尚且打起几分心神应对,对着楚逸风,她已没有丝毫余力。

楚逸风面色尴尬地一顿,好似被魏弦看了什么笑话一般,面上浮起淡淡的红。

“那你注意……安全……”

宋青玉的马车嘚嘚地远走,青玉连一个字都不曾跟他说。

他暗暗懊恼,定然是今日楚仙乐惹怒了青玉,惹得她也迁怒自己。

越想越自责,像她这样的姑娘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受了委屈,回家不知该如何难受。

若非自己教训了郑妍,今日楚仙乐又怎会特意找上门来刁难她,她生自己的气也是对的。

诚郡王府,文渊阁内。

随着青玉的离开,现场的气氛逐渐回复,但众人传递讨论着青玉方才做下的诗词,没有一人再度作诗。这在诚郡王府举办的文会上,还是头一遭。

宋元珠如坐针毡地坐在一旁,今日周宝儿给她安排的任务,她铁定是完不成了的。

按理说宋青玉走了,她也不该独留才是。可她难得收到诚郡王府的帖子,又没有宋青玉这个抢她风头的人在场,倒是她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于是,她厚着脸皮,稳稳地坐在了位子上。

“嫡姐走了,妹妹还死皮赖脸地赖在这里,宋府的家教真是堪忧啊。”

“可不是嘛,方才宋青玉被六公主羞辱,外人都站出来说话,她这个亲妹妹却一声不吭。”

听着这些话,宋元珠委屈地眼泛泪花。

六公主这般受宠又强势,她父亲只是二品官员而已,哪有底气跟六公主叫板。这些贵女现在对她指指点点,方才当着六公主的面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也不过是看她无权无势好欺负罢了,若有来日,等她位高权重之时,定要这些贵女在她面前卑躬屈膝!

“够了!”姚文星终于忍不住了,“人前卑躬屈膝,人后指指点点,我诚郡王府的文会请不起你们这些捧高踩低之人!”

宋元珠泪眼朦胧地看向端坐前方的诚郡王世子,没想到他会出言维护自己。

见他朝自己看过来,连忙用手绢擦拭了一下眼角,冲着他感激地一笑。

姚文星心里颇不是滋味,宋家两姐妹在他府上受了诸多委屈,却毫不自怜自艾。也不曾对他这个主家有怨怼,两人都是难得良善而厚道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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