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因用长筷夹住一块切的方正的牛肉,牛肉被腌料浸透,放上涂了黄油的炙石之上,发出滋滋作响的声音。

与此同时,一股浓郁的肉香从炙石上飘扬出。

卿因特地让第二琛,在黑石表面划了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痕迹,有利于烤肉时留下焦度不同的封层,使肉的表面不至于烤焦形成硬块。

牛肉不需全熟,不一会儿卿因便将肉夹起放到皇帝老爹的小盘中,老爹打量着这块闻上去香料与肉香结合的诱人味道,毫不犹豫地将其放到嘴中。

咀嚼之下,弹牙而嫩滑,充裕的肉汁从中迸射出来,充斥了老爹整个口腔。

“果真是色香味俱全!”老爹点头欣慰地看着自家女儿,高声赞扬道,“朕这个女儿,拥有一手绝佳厨艺,堪称天下帝女之典范。”

这可真是谬赞了,卿因连忙作揖谢恩。

如今她已不是那个一心想要凭厨艺大杀四方的安华公主了,她最好能够缩起来,不让老爹看到自己,免得达彦老是像盯着肥肉一样觊觎自己。

卿因又为老爹示意了如何炙烤羊肉,与如何将生菜与烤肉完美结合起来。

待教会一旁的内侍之后,卿因便请旨下台去。在老爹的盛情赞赏下,卿因带着一众宾客的艳羡目光坐会了自己的席位。

“阿因,当真是肉香四溢。”淑妃笑道,她扒拉着自己面前的安胎汤。

虽说自家阿因总是变着法子给自己准备安胎汤的配方,但这汤因着功效总是寡淡得很,高台之上的肉香味传来时,她竟不自觉地猛咽口水。

卿因给淑妃回以俏皮一笑。

其实不只是淑妃如此,在座许多人都在假装不经意地饮酒畅聊,想要忽视弥漫在殿中的肉香味。

卿因抬头,瞧见左侧席上自家小五妹正眼眸闪亮地瞧着自己,眼里是明显的可怜兮兮。

这个缠人的小吃货,估计又沉沦了。卿因对她眨眨眼示意,用口型告知她:等宴会结束,什么都给你做。

在这大昱,她最是疼爱自家小五妹,许是这具身体带来的血缘天性。

当整个夜幕都深黑一片时,殿外的编钟敲响。

这象征着瑞年之末的钟声,对于卿因以及殿中的一些人而言,却更像是即将要前往战场的战鼓擂动。

今夜扳倒梁素,再过几日用梁氏幼子一举将梁家扳倒,这之后,大昱王朝将永远少掉一个梁世家梁氏。

众人纷纷起身,跟在皇帝老爹身后,缓缓走出殿门。

这里离城楼不远,只需一刻钟便可以达到。卿因在步行中恰与小五妹相逢,小五妹伸出暖乎乎的手抓住卿因。

她们便一路执手而行,直到登上城楼。

“阿姐的手这般凉,要多穿些才是。”卿伊笑道,一笑那张满是嘟嘟肉的脸便胖作一团。

卿因上手,捏着自家小五妹绵软的脸,十分享受。

她的脸上全是笑,与身旁的小五妹一模一样。但是她的心里却欲哭无泪,她亲身参与将梁氏扳倒的谋局。

亲手把自家卿伊最大的后台,给拆了。

她牵住小五妹的手,对她浅浅一笑。梁氏自家作恶多端,终究会在政治争端中灭亡,纵使他们几人未插手,也终将一日消逝不在。

卿因只有插手其中,日后才会有话语权,才能够有机会成为小五妹新的靠山,护佑她。

“我会保护你的。”卿因轻声道,声音轻浅,淹没于人群之中。小五妹侧首疑惑地看着自家阿姐,似乎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

这句话,卿因兀得觉得熟悉。

漫天的烟花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下,绚烂于黑布一般的苍穹之上。五彩斑斓在卿因的瞳孔里倒影,她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场景,时间久远。

很小的自己,正牵着一个更小的肉嘟嘟的粉红团子。那团子正奶声唤着:“阿姐。”

卿因的眼里微湿。

身后有人轻拍自己的肩,卿因转头。黛宁在她的耳边轻语:“裴将军家嫡幼子裴应方才偷溜离开,太子妃的心腹已经跟着出去了。”

卿因点点头。

这年末盛世烟花之下,不知有多少人与她一般,心中怀着无法与旁人言明的事。

若这苍天之上,真有神明的话,卿因真想造个梯子爬上去,好好拷问他为何要折磨世人,为何要设置如此多的权力高低,引得无数人为之神往,因此尔虞我诈。

天际的烟花换了一轮又一轮,直到所有人都有几分意兴阑珊,讨论声音渐微时。

突然有一匆忙的脚步声,从城楼的楼梯口处传来。

“出事了——陛下——出事了——”

赶在皇帝面前这般慌张的,还真是要选个既有权势又胆子的演员。,卿因在心里暗嘲笑,她定眼一望,原是长生殿中太监值守之一。

倒也算是皇帝老爹面前的红人之一,大嫂这演员选得不错。

“何事慌里慌张,也不知道看看场合。”虽说是红人,但皇帝老爹该生的气还是要生,堂堂陛下就要有严肃发怒的样子。

“陛下,华清池上突然多了一具男尸,看那衣裳穿着,应是哪位世家公子——”太监尖锐而急促的声音,配合着这格外瘆人的内容,让在场的宾客倒吸一口凉气。

“这烟花大典,按照礼法,当不可离席。在场怎么可能会有如此不知礼数的公子哥。”皇后冷冷地逼视太监,话语中充满怀疑。

她这话一说,纵使席上真有公子哥离席的,怕是其家眷也不敢直言。

卿因在心中翻了个大白眼,这柳皇后,真有找麻烦的本事。本身卿因已经可以不必出马,按照那太监演员的红人身份,皇帝老爹怎么着也可以寻个台阶,出言询问。

万万没想到,被柳氏截了胡。

“父皇母后,说起来方才阿因的宫人回过话。她在替儿臣送糕点时,曾与一位匆匆离去的公子哥相撞,她端着的糕点也悉数撒了。”卿因福身,对着她老爹说道。

老爹看着她,眼眸中带着沉思,他肃容看向卿因身后的宫人:“哪个宫人,你可看清楚了是谁?”

黛宁跪下身去,声音有几分颤抖,“当时天黑,奴婢只看到了他的发饰,是挽起的玉簪。”

“没错,陛下。那华清池上的浮尸,发便是用玉簪挽起的。”太监磕头,声音高亢,似乎有种水落石出的笃定感。

“在场爱卿们,可有哪位丢了公子哥。”皇帝老爹的脸色已经冷了下去,环顾四周严肃问道。

“陛下。”两道同时响起的声音。

人群纷纷散开,跪在地上的是骠骑将军裴闻及其夫人。两人的脸色都有几分苍白,尤其是裴夫人,似乎已有摇摇欲坠感。

“回陛下,末将的嫡幼子裴应确实不在席上。他今日身子极其不适,有呕吐病态,强撑前来。方才腹痛难忍,故前去如厕。”裴将军字字如同泣血一般,仿佛下一秒就要吐血一般。

是个会演的,卿因冷眼旁观。

烟花大典上离席乃是大不敬中的大不敬,但这老儿硬是给他掰成了幼子重病之下,还要敬君参宴。

高,实在是高,看来古代人个个都是奥斯卡影帝级别的。

卿因看到皇后柳氏将厌恶摆在脸上,而一旁的老爹已经恢复到一片仁和之像。

她不知道自爱男狐狸二哥有没有把今晚的计谋告知老爹,若是老爹知道实情,还能摆出如此表情,那卿因真的叹为观止。

只能说他们一家的演艺基因妥妥都是来自于老爹本人。

“爱卿不必担忧,朕一贯通情达理。这般,朕与你们一道前去,若真是爱卿之子,本着他忠心向君这点,朕也得给他赠个谥号。”皇帝老爹道,脸上俱是平和。

谥号?

老爹真心是个狼人,人家爸妈还没确定死的是不是自家儿子呢,老爹已经连谥号都提出来了。自家老爹哪里是在宽慰人,根本是想要噎死裴氏夫妇。

“谢陛下隆恩。”

卿因摇摇头,再次跟着大部队离开。她看着似乎瞬间老了十几岁的老裴,这人惨是真惨,现在还在心痛儿子的殒没,待会怕是真的想要儿子面见阎王了。

华清池,离城楼不过一刻不到的距离。

当大部队浩浩汤汤来临时,守着尸首的太监宫人急忙跪下身去迎驾。

“都起来罢,爱卿快去瞧瞧,是否是爱卿之子。”皇帝老爹站定,对裴氏夫妇招招手。

裴夫人先行上前,也不顾不得什么殿前礼仪,扑倒白布盖着的尸体之上,颤巍巍地伸手掀开白布。

众人都探出脑袋来看事态的发展。

白布掀开,里面是一具清秀的男尸,但似乎浸泡的时间有些久了,尸体有几分浮肿。

“不是,这不是我的儿子,不是我的应儿——”裴夫人欣喜若狂地喊叫道,不克制地仰天长笑。

裴将军连忙拉住自己的妻子,让她收敛,但他自己的脸上的笑也因大幅度,而显得有几分扭曲,“回陛下,这不是末将之子。”

皇帝老爹亦开怀大笑,道:“这便是万幸。金吾卫接下去查,看这尸首究竟是谁。”

一旁的顾晔淮跪下身去,恭敬道:“是,陛下。”

“来回奔波,朕倒是真累了,诸位爱卿还请华清阁一叙,歌舞接上。”皇帝笑道,说罢也不等谁回应,自顾自往华清阁走去。

天子行事,又有谁真的敢过问。

方才卿因还在想,这一环节大嫂伽窈是怎么设计的,现在看来也不需要大嫂出手了,自家老爹完全可以任性行事。

也不知道老爹这是兴致上来了,还是真知道此事。

老爹的随身太监,上前将华清阁所有的大门俱打开,尔后一批宫女上前,将里面的蜡烛尽数点亮。

皇帝老爹似乎兴致真是不错,大步流星地就要踏进去。

“啊——”那批宫女其中一个突然在屋里面怪叫一声,听得卿因一阵心悸。

不是害怕的,是计谋得逞的那种喜悦。

“怎了,今日所有人都是大惊小怪的,顾晔淮你进去替朕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皇帝老爹的脸再次冷下来,似乎有几分不愉。

“是。”顾晔淮领命之后,便只身进去。片刻之后,一阵挣扎之声传出来了。

有趣的是,这既不是什么娇柔的女声,也不是阳刚的男声,而是两种声音此起彼伏。唯一相同的就是,两个人都有恼羞成怒的意思。

不出一时,顾晔淮便拖着一个单单穿着里衣的男子出来。

那男子因为衣裳单薄,冷得发抖,嘴巴里面振振有词,怒喊着:“你知道我是谁么,你敢动我,你知道我爹是谁么——”

一旁正在壁上观花的裴将军听到声音后,突然脸色唰白,他看向赖在地上的男子,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尤其是听到自家孽子还在念叨着“我爹是骠骑将军”。

“混账——”裴将军上前,结结实实地给裴应来了一脚,将他踹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你不是要去如厕吗!孽子,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爹?”裴应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怒不可遏的裴将军。

尚且站在人群中,呆若木鸡的裴夫人刚刚还在欣喜若狂,现在已经真真正正地面如死灰,她看着相公狠命踢打着幼子,赶忙冲上前去推开裴将军。

“你快些滚开,不许伤害我的宝贝疙瘩——”她嘶吼道。

卿因直想拍手,这一幕实在太过精彩,精彩得她都不想看接下去要上场的梁素了。

“裴爱卿,这就是你告诉朕的,重病之子?”皇帝老爹冷眼看着这一切,嘲讽地开口。面上的冰霜似乎可以刮下来一般。

“陛下,是末将教子无方,竟让他如此欺瞒于末将!”裴将军跪下身去,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还请陛下放他一命,末将回去一定严加管教。”

卿因看着他,这人虽说方才爱演戏了点,但确实是被坑了,被自己的老婆坑了。

裴将军在那求饶,裴夫人却在御驾面前,在那边认真地查勘儿子的伤口,甚至用幽怨的目光看着裴将军。

猪队友,真心猪队友啊。

“陛下,里头还有一人。”顾晔淮掌手,禀报道。

“谁?”

“太子良娣,梁氏。因为行止不雅,臣不好将其带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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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写裴夫人,一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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