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腾地站起身来,她眼前一黑,差点从脚踏上一头栽下去,幸好沐汝嫚眼疾手快扶住了,忙道,“皇后娘娘,您没事吧!”

皇后立了好一会儿,才将眼前的眩晕挺过去,摆摆手,“不碍事!”

她问汤嬷嬷,“人如何了?”

“救下来了,这会儿请了太医去,奴婢这就遣人去打听。”

皇后松了一口气,她双手合十,不停地念着佛经,实在是不想听到噩耗。

沐汝嫚坐在脚踏上,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朱棣那里也得到了消息,黄俨的信息比汤嬷嬷这边的要多一些,走的是见不得人的途径得来的消息。

“四殿下将张旭和一份供词送到了康郡王那里,供词是狗儿录的,一字一句是张旭亲口所说,还有他的画押,一共三份,原本一份是要给皇上您送来的,后来,用家书换了去,还有一份送给了英郡王,都是同一日送到了的。”

朱棣便知道这事情不简单了,他坐在榻上,一只胳膊搭在膝盖上,手指头无意识地捻着膝裤,见黄俨在揣摩自己的意思,不耐烦地道,“说下去!”

“是!”黄俨继续道,“奴婢问过了汤嬷嬷,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四殿下去皇后娘娘那儿请安,正逢上了皇后娘娘用银耳汤,四殿下孝顺,亲口试汤,察觉有异味,便让汤嬷嬷端走了,说这么晚了,喝了银耳汤对身体不好。”

“四殿下临走的时候是汤嬷嬷送出去的,四殿下让汤嬷嬷去查那银耳汤。一查,才知道那银耳汤的确有古怪。四殿下不想把这事情闹出来,也趁此机会让皇后娘娘不再进汤。”

睡前进吃食,的确不合养生之道。

朱棣问道,“这事儿,只有四殿下和汤嬷嬷知道?那银耳是从哪里来的?”

“原先皇后娘娘用的银耳都是宫里采买进来的,大殿下进京后,康郡王妃娘家说是有好银耳卖,便每次由康郡王妃孝敬给皇后娘娘。”

儿媳妇讨好婆婆,谁还会往心里去呢?若非四殿下恰好遇到了,那银耳可能会喝到死了。

徐氏心软,处处都顾全大局,自己的儿媳妇要尽孝道,她自然是要成全的,哪怕日复一日地喝银耳汤,她喝得都有些不情愿了,也还是喝下去。

想到徐氏去年偶尔会身体不适,朱棣的心如同被刀子割了一样。

黄俨继续道,“这一次,四殿下正好在占城遇到了张旭,也就是康郡王妃的弟弟,殿下拷问了张旭才知道,那银耳竟是是用大黄熏过了的。”

大黄乃是大寒之物,这一点常识,朱棣还是知道的。

他的手捏住了扶手,连连冷笑数声,“好,好,好一对贤子孝媳,真是让朕大开眼界啊!”

此时,朱高煦已经到了康郡王府,正好赶上了朱高炽拿到了信,将张旭带到了张氏的面前。

他是开着快车从太仓码头赶到了康郡王府的,朱高炽本来不想见他,但朱高煦是谁啊,他的老娘都快被人害死了,他能袖手旁观吗?

四弟将这份供词给他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让他看着朱高炽,不要让张氏蒙混过关吗?

他冲进去的时候,正好听到了张氏在大哭,“殿下为什么不相信自己最亲近的人呢?妾身和殿下做了这么多年夫妻,还有妾身父亲和兄弟们,谁不是站在殿下这边,为殿下做牛做马?”

“不就是珈蓝香吗?四叔要是不愿意让一点出来,我们不要就是了,为何要如此冤枉人?妾身好心给母后供上银耳,银耳多贵啊,不都是妾身的一点孝心,早知道会被人利用,妾身就不赶这巧儿了!”

张氏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我可怜的基儿啊,娘亲怕是不能看着你长大,结婚生子了!”

朱高煦冷哼一声,站在门口,一脸戏谑地看着张氏,“嫂子,你心疼基儿,大哥可未必要心疼基儿!”

张氏哭不出来了,她怔怔地看着朱高煦,脑子里回响着朱高煦曾经说过的话,“若是我知道你敢再招惹我,你信不信,我敢在朝堂上说,朱瞻基是我的种!”

她结结巴巴地问道,“二叔,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嫂子还不知道吗?”朱高煦只是想震慑一下她,走了过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张旭,一脚踹过去,“你说,四殿下是不是对你严刑逼供了?”

张旭跟软蛋一样趴在地上,“姐夫,呜呜呜,姐夫,四殿下将我吊在屋檐上,让狗儿那阉人差点把我打死了,他说,若是我不照着他的话写供词,就要……就不让我回来!”

张氏也不说话,哭得更加大声了!

朱高炽左右为难,他觉得张氏做不出这等事来,而朱高燨之所以对张旭下手,不就是为了珈蓝香吗?

若真有这事,他还有不捅到父皇那里去,这是多么好的一个机会啊,撬动自己的储君位置,让自己当不成这个监国郡王。

“二弟,我觉得这件事不能只听四弟的一面之词!”朱高炽很快在心里就有了决定,“这事要说不该,是张旭不该插手珈蓝香的事。这要怪我,不瞒二弟说,哥哥最近手头很紧,这监国郡王的位置可真不好做,郡王兄弟们来,哥哥得招待,总不好找父皇或是朝廷要招待费吧,骨肉亲情,哥哥也拉不下这个面子。这也是没办法了,才想到珈蓝香值钱,动了这个心思。”

这是把张旭的过错全部都背到自己的身上了。

朱高煦嗤笑一声,他素来就瞧不起这大哥的假仁假义,此时是越发鄙夷,道,“大哥,我来,不是来看这场戏的,我是想来问大嫂,基儿到底是不是我的种?”

此言一出,对朱高炽三人而言,简直是如五雷轰顶。

张氏的脸腾地一白,她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朱高炽如有神力附体,朝朱高煦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了朱高煦的领口,拼命摇晃,“你住口,你胡说什么?”

朱高煦握住了朱高炽的手腕,将他拉开,“大哥,女子都是蛇蝎心肠,你不要被大嫂给骗了,我若不是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我玩玩就算了,犯不着告诉你。我实在是不想再瞒着你了,基儿是我的种,大哥将他送我府上吧!”

说完,他一把将朱高炽推倒在地上,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朝门口走去,“大哥,你总是对女人用情很深,这不是什么好事。”

郭氏赶了过来,正好看了这一场好戏,她看看朱高煦,再看看坐在地上悠悠醒转过来的张氏,羞辱如潮水一般涌来,将她的理智全部湮灭,她冲了过去,两耳光打向张氏,骂道,“不要脸!”

骂完了,犹不解恨,冲到朱高炽的面前,郭氏哭道,“大哥,你就不能管管大嫂吗?天底下怎地还有如此不要脸的女子啊!”

她说完,转身,捂着脸哭着冲了出去,跨过门槛的时候,一跤摔下去,落入了一个人的怀抱。

郭氏睁开眼,正好看到朱高煦,她只觉得此人面目可憎,拼命挣扎,朱高煦却死活不肯放手。

等出了大门,朱高煦将她放到了马车上,自己也上去了,吩咐道,“进宫!”

郭氏也是个极聪明的女子,这会儿看出端倪来了,却拉不下面子,别过脸,不肯搭理朱高煦。

“你自己看看!”朱高煦将老四送来的供词给了郭氏,“我说的都是莫须有的事,我只想让张氏那贱人为娘偿命,若非四弟,娘恐怕……”

郭氏惊疑未定,拿过了供词,越看越是心惊,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

“四弟还不屑于诬赖她。四弟若要张旭的命,还需要理由吗?”朱高煦道,“这件事,进宫问问汤嬷嬷便可知。”

郭氏忙握住了丈夫的手,“殿下,四叔之所以做得这么委婉,应是不想让父皇和母后知晓,怕伤了他们的心,若是闹大了……”

“所以,我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朱高煦道,“我相信,老大是说什么都不敢让爹娘知道的。”

唯一的法子,就只有认下这这件事,而张氏也就活不了。

一瞬间,郭氏便明白了丈夫的打算,她不由得动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朱高煦就握着她的手,歉疚地道,“这件事,让你受委屈了!”

朱高煦是个男人,他可不怕别人的闲言闲语,再说了,他本来也没有做私通大嫂的事,更加不怕了。

但对郭氏就不同了,朱高煦知道,这京城里的妇人们是最喜欢闲言碎语的,也肯定会有很多人对她指指点点。

郭氏却笑道,“这有什么,那时候,我都不认识殿下呢!”

“有道理!”

“不过,殿下,咱们真的要把基儿接过来抚养吗?”郭氏说出这话后,有点后悔,生怕丈夫误会她嫌弃朱瞻基,忙解释道,“妾身的意思,若是真的要接过来抚养,妾身愿意养在妾身的跟前。”

朱高煦想了想道,“且先看着,看爹和娘会不会把朱瞻基接进宫里抚养,若不接,大哥若是嫌弃朱瞻基,那我们就只有把他认下了。”

郭氏想了想,道,“大哥应当还是会把基儿留下。”

朱高炽那么聪明的人,若是真的不认朱瞻基,那便是明晃晃地诏告世人,朱瞻基是朱高煦的种,自己的头上被嫡妃和弟弟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朱高炽肯定不会做这样的傻事,甚至都不会让宫里把朱瞻基接进去养着。

暗地里,郭氏松了一口气。

正常人谁愿意帮别人养孩子,哪怕这孩子真的是自己丈夫的,也不是从自己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嗯,老大多能算计的人啊,你看他肚子那么多,装的都是花花肠子。要不是四弟再三不让我招惹他,这一次,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郭氏听在心里,心说,还是小叔厉害,自己丈夫这点脑子,和老大还真是不能比。

“殿下,既然四殿下发了话,咱们听四叔的就是了。这天底下,谁还比得过四殿下?妾身觉得,四殿下的话总是没错的。”

“他的话对不对,我不管,我只是怕不听他的,到时候又牵连他了,而且,我要是被父皇惩罚,不让我带海军了,怎么办?”

“殿下所虑极是!”

汤嬷嬷将打听到的才告诉了徐氏,“听说,张家的长子张旭去了占城国,要那边的王室将珈蓝香全部都给他,他来大明卖,中间的利润很大。张本不肯,正僵持的时候,四殿下去了,就把张旭押起来,交给大殿下。”

实则,汤嬷嬷心里明镜儿一般,四殿下肯定不是为了珈蓝香这一点子事,为的必然还是银耳。

四殿下一直不声不吭,原来一直等一个机会。

明面儿上,为的是珈蓝香,世人也就不会往别的方面想,皇后娘娘也不会起疑心。

“这是多大点事!”皇后有些恼了,当母亲的还是偏心儿子,“这占城的事,事关国事,张氏平日里看着挺通情达理的,怎么在这事儿上犯湖涂。”

言语间,已经很是不喜了。

汤嬷嬷心说,张氏这儿媳妇不要也罢,天底下又有几个儿媳妇竟然丧心病狂到要婆婆的命呢?

人常说,家贼难防,这话说得可真没错啊!

谁会天天防着和自己住一个屋檐下的家人,又是无心算有心,若是皇后娘娘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些服侍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汤嬷嬷朝沐汝嫚看了一眼,皇后这才留意到,小儿媳妇还在旁边待着呢,小姑娘还不太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显得局促不安,也怪可怜的。

“好孩子,你事儿多,先去忙吧!”

沐汝嫚如蒙大赦,忙给皇后请了安,出了坤宁宫,到了门外,她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看着外面广阔的天地,只觉得自己无比幸福。

出宫门的时候,沐汝嫚遇到了进宫的朱高煦夫妇二人,彼此见过礼,朱高煦上下打量沐汝嫚,像是要把她深刻记忆。

沐汝嫚很是恼怒,也顾不得失礼,狠狠地瞪了朱高煦一眼,掉头离开。

郭氏很不解,问道,“殿下在看什么?”

“我在看这小姑娘和从前是不一样了。听说,四弟离京后,手头上的事都交给了她,四弟这个人做事从来不会没有道理,我在想,这小姑娘哪里不同,值得四弟如此器重?”

郭氏转念一想,有所明悟,也不多说,催着朱高煦,道,“殿下,咱们还是先进宫吧!”

郭氏去了皇后那里,朱高煦去了皇上那儿,夫妻二人兵分两路。

黄俨将康郡王府发生的事,同步汇报给朱棣,朱棣听说后,气得心脏都不好了,一张脸铁青,问道,“老大的确这么说的?说不能听老四的一面之词?”

朱棣问的是老大看了供词,听了张氏姐弟二人的狡辩之后,都没有在心里怀疑一下,便直接否定了朱高燨,同胞兄弟,事关自己的嫡亲母亲,老大这番做派,怎么可能会不让人寒心呢?

若是朱高燨在,这会儿,他必然会对朱高炽的选择毫不惊诧,毕竟,历史上,朱棣一死,朱高炽继位之后,便停了郑和下西洋,若非他寿命有限,必然把京城从北京又迁回了南京。

朱高炽一向是否定朱棣的,他与朱棣从来就不是一条心。

只是,谁能想到,他把自己的母亲都没有放在心上呢?

黄俨一向与朱高炽不合,此时自然不会为朱高炽隐瞒,他毫无心理负担地道,“是,皇上。大殿下这么说了之后,二殿下才说大皇孙的事,但奴婢以为,这事并不是真的,二殿下想必是为了不让张氏活下去。”

这是杀母之仇啊!

朱棣再次闭了闭眼,他瞬间似乎老了十岁,满脸都是颓废,眉宇间是掩不了的哀愁与疲倦,他喃喃道,“黄俨,你说他是不是在恨朕,可皇后是他的亲生母亲啊,他是老大,身体不好,皇后在他身上付出了多少心血!”

黄俨不会傻到这个时候补刀,一些事,适可而止,过犹不及,他端了一盏茶递给朱棣,“皇上,您一定要多保重身体。四殿下之所以先前没有把这件事闹出来,为的就是不让皇上和皇后娘娘伤心,四殿下的一片孝心,皇上不能不顾啊!”

说起老四,皇帝心里也好过多了,横竖有四个儿子呢,就当少养了一个,他心里对老大最后一点愧疚之心也烟消云散,反而轻松了许多。

“是不能让老四牵挂,这孩子心细,跟女孩子一样,朕即便知道这件事,也要当做不知道。皇后那边,你盯着些,不该和皇后娘娘说的,不要传到她的耳朵里。”

“是,奴婢遵旨!”

幸好先前四殿下就已经跟汤嬷嬷嘱咐过了,坤宁宫有汤嬷嬷盯着,实际上,不需要黄俨费什么心,他只需要一会儿去将皇帝的话带给汤嬷嬷就好。

朱高煦在殿门外求见,皇帝将手中的茶盏往桌上一搁,这也是个不省心的,用什么法子不好,用这种杀敌一千止损八百的,他没好气地道,“让他进来!”

朱高煦一进来,便往朱棣跟前一跪,“儿臣有罪,儿臣与……”

“闭嘴!”朱棣怒道,一脚朝朱高煦踹去,“你若是还有点廉耻之心,就不该干出这样的事来,朱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让朕如何向文武百官交代,如何向天下百姓交代?将来史书上如何记载你?”

朱高煦以为父亲说的是他与张氏私通的事,低下头,不解释也不争辩,心说这样最好不过了,也不怕别人不相信,正好可以逼死张氏。

张氏若还有点廉耻心,就不应该还活着。

唯有她死了,他和四弟才能解恨。

“朕听说,你弟弟三番两次跟你说,叫你不要招惹你大哥,你为何不听?”

朱高煦心说,四弟让人将供词给他的时候,意思不是很明显吗?让他万万不可放过张氏,他总不能冲上去不分青红皂白一刀砍死张氏吧?

但这些话,一个字都不能说,说了,他就没法圆这个圆了,父亲肯定要问,什么供词?难道,他要把张旭做的那点事告诉爹不成?

爹若是知道,老大那个混蛋还护着张氏,岂不是要气死?换他,肯定是要气死的。

这时候,在朱高煦的心里,并非储君之位已经不太重要了,而是他笃定,父亲立的太子肯定不是老大。

“儿子做下的事,儿子一力承担,若爹不好给天下臣民交代,请重罚儿子。”

朱棣真是气吐血,“你知不知道,这将是你一生的污点,哪怕是个……是个青楼女子,也总比你,你叔嫂……强!”

朱棣实在是不想把不好的字说出来,这是自己的儿子。

至于张氏,朱棣已经不把她当儿媳妇了,儿媳妇这种角色,可不是一成不变的。

“儿子不怕,不过是一桩风流韵事而已,男人,谁还没点这种事!”

“那你招惹谁不成?你还知不知道羞耻?”朱棣气不打一处,一脚朝朱高煦踹过去,朱高煦顺势一倒,他爹的脚虽然踹在自己的身上,可也没那么大的力道了。

朱棣想了想,命军机处值班的杨士奇进来,让他拟旨,“罚英郡王一年的俸禄!“

杨士奇愣了一下,这总要有个理由吧,可皇上什么话都没说,他为难不已,只好硬着头皮问道,“皇上,不知英郡王犯了什么过错?”

“品行不端!”朱棣越说越气,“拟旨,康郡王妃张氏达明干练,深蒙圣恩,曾委以重任,协理后宫;然其恃恩而骄,恃宠放旷,纵私欲,进谗言,结党营私,弄权后宫,蛊惑皇后,威胁命妇,冒天下之大不韪,实属十恶不赦。今革除其一切封号,贬为庶人,交刑部问罪。”

杨士奇吃了一惊,不敢再多问,他记忆力超群,朱棣几句话,他已经记在了脑子里,转身就将两份圣旨拟出来,关于朱高煦的一份,也就写了“品行不端”四个字,朱棣看到后很满意,如此一来,将来史书上记载无非就是父教子不足一提的惩罚,谁家还没有个不肖子孙呢?

而张氏的一份,朱棣点点头,“颁发明旨吧!”

这是要诏告天下的意思了。

康郡王府里,张氏见朱高煦一走,已经是浑身张嘴都说不清了,她必须自救,不能让朱高炽真的怀疑她,唯一的办法就只有以死明志。

但,死是不能真死的。

她为朱高炽诞下了嫡长子,立下了大功,怎么能轻易放弃打下的这一片大好河山?

将来,朱高炽登基,她贵为皇后,张家便能改换门庭。

张氏大喊一声,“殿下,妾身冤枉啊!”

说完,张氏便起身朝屋子里的柱子装了过去,头砰地一声撞在柱子上,令屋里听到的人一阵牙酸。

《轮回乐园》

“大姐!”张旭很配合地声嘶力竭喊了一声,哭道,“殿下,你们家真是欺负人啊!这么多年,我姐姐为殿下付出的还不够多吗?就算我们做了什么,那都是一心为了殿下啊!”

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深深打动了朱高炽的心,他不是不明理,而是太明理了才不掺杂任何感情,这天底下,若说谁是义无反顾地与他站在同一条战线,就只有张氏了。

“宣太医!”朱高炽发话了。

太医很快就来了,张氏悠悠醒转,看着朱高炽,欲语泪先流,她伸出手,握住朱高炽的手,“殿下,妾身冤枉啊!”

朱高炽也饿不知道该怎么说,任由张氏拉着他的手,唇瓣嗫嚅,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张氏的眼泪流得越发欢了,“殿下是不肯相信妾身吗?康郡王府若是乱了,英郡王才是最高兴的那个人,殿下,妾身是什么人,这么多年,殿下都不知道吗?”

朱高炽点点头,“我自然都是知道的,二弟的性格我也知道,他向来鲁莽,你不要往心里去。”

其实,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朱高炽的态度,而是宫里的,张氏也明白这个道理,她流着泪道,“二弟一定是在记恨妾身,为的还是韦氏。”

韦氏才是真正与朱高煦有过牵绊的人。

朱高炽信了这句话,一边是自己的嫡妻,一边是自己的嫡亲弟弟,好在他不需要做选择,很快,宫里的旨意便来了。

行人司的宣读完圣旨,张氏这一次是真晕过去了,朱高炽跪在地上,久久都回不过神来,父皇这般,真的是不给他颜面啊!

做得如此决绝,想必,父皇相信了四弟的话,竟然都不给他辩解的机会。

朱棣下旨,徐氏也知道了,她彻底相信了朱高煦与张氏有瓜葛的事,气得浑身发抖,一面骂朱高煦,一面怨恨张氏。

郭氏在她面前,她又很心疼郭氏,觉得闹出这样的事来,郭氏脸上很无光,又不得不替儿子安抚郭氏,可一安抚,就得牵扯这桩丑事。

汤嬷嬷朝郭氏使了个眼色,郭氏也是玲珑人,“母后,这事儿怨不得殿下,男人有几个管得住自己的?只能说,张氏不知廉耻,害了殿下和大殿下。好在这事儿总算是过去了,您也不必往心里去,不如看看京城里的大家闺秀,哪一个适合给大殿下做续弦?”

郭氏用了“续弦”二字,徐氏这才想起来,她问道,“张氏不会还有脸走出康郡王府吧?”

汤嬷嬷忙道,“奴婢走一趟,瞧瞧张氏是怎么个打算?”

徐氏点点头,主仆二人已经心有灵犀。

郭氏松了一口气,张氏死了,她丈夫才会打开这个心结,要不然,不定他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真是要愁死人了。

看来,只有四殿下才能够管得住郡王爷了。

圣旨下过后,朱高炽就没有必要留在张氏这里了,张氏一个人躺在床上,她知道自己的死期将至。

听说汤嬷嬷来了,张氏没有起身,两人一高一低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都有了明悟。

汤嬷嬷的身后,三个小太监,一人捧着白绫,一人端着一杯毒酒,一人捧着一把剪刀,汤嬷嬷朝张氏看了一眼后,就转身道,“你们服侍她上路吧!”

当晚,张氏殁。

朱高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到了真腊。

真腊位于占城的西南,本来是古扶南属国。

朱高燨猜测,扶南有点像《西游记》里头的女儿国,这个国家,以女子为王,号曰叶柳。其习俗本裸体,纹身披发,不制衣裳。

后来,南有徼国,一个叫混填的人,梦里,神仙赐给他一个弓箭,乘坐商船漂洋过海入扶南。

柳叶人众,看到混填,率领众人攻打这个外来者,混填举弓遥射,神弓竟然穿透了船舶,而伤及了侍者。

叶柳大惧,率领众人投降,并嫁给了混填,将王位也让给混填。

混填教叶柳穿衣服,裹住头发,不让身体裸露于众,也治理国家,生了七个儿子,实施分封制,其中一个属国便是真腊。

不知道多少年后,扶南被属国真腊攻灭。

朱高燨所在的地方,也就是相当于后世的柬埔寨。

真腊的国都比占城的要气派多了,周围约有二十里地,用石头沏成的河道二十余丈,外城之内大约一万余户,内城三十余座,各有数千家。

城门之上有五个大石佛头,中间一个塑成金头,另外四个面朝四方。城的正中央一座金塔,旁边二十多座石塔。

王宫之中也有金塔一座,听说国王每夜都要在塔中入眠,当地人传塔中有一个九头蛇精,乃是真腊的土地主,是女身。

国王每晚上都需要与这九头蛇精同寝交媾,王后都不得入内,二鼓完事后,国王才出来,方可与自己的妻妾同寝。

若这九头蛇精一夜不出现,国王便要死去;而国王一夜不去金塔,必将获得灾祸。

城里满眼都是草棚子,除了王宫允许盖瓦,便是贵族也只能用草盖屋顶,唯有家庙和正寝二处,允许用瓦。

而最令朱高燨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是,这里的人生女之后,贵族女子九岁的时候,便要请僧人来为女儿**,点其额头为吉利,这种仪式名叫阵毯。

穷人家因为没钱而请不起僧人,女儿行阵毯之礼可能要到十一岁,而十一岁是最后的期限,一般这时候,僧人都会义务为穷人家的女儿行阵毯之礼。

因为这是他们的义务,且是行功德的事。

若没有在十一岁前行阵毯之礼,女孩儿就会嫁不出去。

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养女儿,都会祝福女儿,“愿你一生都有人要,将来嫁千百个丈夫!”

一国之中,养女儿不知道多少,僧人非常紧俏,很难请到。因一年之中,一僧只能御一女。

朱高燨等人到达真腊,国王参烈昭平牙率领群臣迎接,入城之后,请朱高燨等人入王宫居住。

其父前国王参烈婆毗牙于永乐四年卒,当时朱棣命鸿胪序班王孜来此祭之,并封其长子参烈昭平牙为王,即为今真腊国王。

“尊敬的皇子殿下,您能降临我国,实乃荣幸!”参烈昭平牙将朱高燨迎入盖了瓦的王宫。

此时的吴哥通王城尚且年轻,充满活力,处处可见的凋像,显示出这个国家的信仰与崇拜,湿婆神,毗湿奴诸神和大乘佛教崇奉的观世音菩萨庞大、庄严而又肃穆。

粗大的林加冲天而立,看得朱高燨等人都有些脸红耳热。

他这一行中,与前两次到达小琉球岛和占城不同,随行的有这一次组团前来的诸多家族的家主,哪怕这些人见多识广,看到这些栩栩如生的崇拜物,也依然难以平静。

王宫完整,还没有掩埋在原始丛林之中,夕阳西下,晚霞落日的余晖给这座雄伟的方形城堡镀上了一层金边。

而王宫的旁边,便是毗湿奴的神殿,中国的古籍中称之为桑香佛舍,乃是世界上最大的庙宇。

参烈昭平牙请朱高燨在五香七宝床上坐,坐处是真腊的传国之宝,一张狮子皮。

他跪在朱高燨的脚前,匍匐于地,虔诚地行礼。

参烈昭平牙穿着朝霞吉贝,头戴金宝花冠,身上挂满了珍珠璎珞,脚上穿着革屐,耳朵上悬挂着硕大的金环。

他身后文臣武将也跟着跪在地上,殿上,负责守护王宫安全的是持标枪标牌的宫女。

“免礼!”朱高燨抬了抬手,让国王与自己一起坐在五香七宝床上,国王顿时高兴异常,百般推辞后,才小心翼翼地坐下。

“本王这次来,想与贵国结契约,将来行互惠互利之事,不知国王殿下意向如何?”

在大明面前,任何国家的国王都没有资格被尊为陛下,一如朝鲜国的国王,国内臣子们也只能尊称其为“上王殿下”,而非陛下。

国王忙起身跪下,如同他国家的臣子们恭敬于自己一般,道,“上国有任何差遣,臣等无不遵从。”

大明在南海海域已经打过两仗了,真腊临海,与占城毗邻,大明在隔壁,在南海所作的事情,他们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且大明的军舰开到了真腊的港口,那庞然大物的存在,真腊全国上下,无法视而不见。

“这就很好!”朱高燨道,“具体是这样,我们与贵国签订外交协议,以后平等往来,贵国可把一些用不上的资源,比如铜矿运送到我国,通过我国的港口进入国内;而我们会将一些我们所特有的,比如橡胶树的种子给贵国,贵国种植之后,我们愿意将炼胶的技术教给贵国,贵国也可以将炼好的橡胶卖给我国,我们通过这种方式,来帮助贵国发展。”

朱高燨说完,招了招手,大明的一个军士推着一辆自行车上了大殿,他提起自行车,勐然松手,论坛在地面弹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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