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论如何,马宣都不会投降。

士可杀,不可辱!

他不想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朝中那帮文人太可怕了,史笔如刀,死了还要被鞭尸。

“乱臣贼子!”马宣坚定自己的立场,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别人,“太祖皇帝对你们不薄,如今太祖皇帝尸骨未寒,你们就揭竿而起,如何对得起太祖皇帝?”

朱高燨嗤笑一声,“马宣,你少说两句吧!你要想死,我可以让你死得尸骨无存,你瞧瞧那些被炸死的人,别说全尸了,你能找得出一点沫沫出来吗?”

若是这样,谁知道他死了呢?马宣吃了一惊。

“你也别怕我爹想要劝降你,你觉得眼下这种情况,就凭你大半辈子,不管是太祖皇帝还是朱允炆的军功薄上都没有记下你一笔,你有被劝降的价值吗?”

马宣气急,既然如此,为何不一刀杀了他呢?

“至于为什么不杀了你,主要是想看看,你有多少忠心?士为知己者死,你既然一心为朱允炆效力,他又对你有知遇之恩,你难道不该以死报君恩吗?你还活着做什么?”

马宣气得浑身发抖,他是不怕死,可他不敢自己弄死自己啊!

若是朱棣杀了他,皇帝怜悯,他还能用他这忠臣名声庇护后人,换取恩宠;可若自杀,他兵败自杀,难道不是活该吗?

朱高燨嗤笑一声,“看来,你也不过如此,还是怕死的啊!”

“只可惜,你越是怕死,我就越是不让你死。”朱高燨曲起一条腿,看着马宣跪在地上,“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马宣别过脸,一副不想听的样子,耳朵却竖起来了。

“从来,有个老爷子,留了一些家产,死的时候呢,就说,我最疼爱我的大孙子了,大半的家当呢就都留给大孙子,儿子们都大了,可以自己出去打拼了,就不多分家当了。隔壁还有邻居虎视眈眈呢,老爷子希望将来,隔壁要是打进来了,儿子们可以帮衬一把。老爷子过世了,邻居没有打进来,家里的仆人们不安分了。“

四下里都安静极了,连朱棣都聚精会神地听起来了。

“这么大的家当,凭什么就这半大小子一个人独享?可仆人们不敢随便动弹,毕竟,老爷子的儿子们在呢,人人都有很高的武力值,还有很多护卫。仆人们都很聪明,就怂恿这半大小子把自己的叔叔们都干掉。“

马宣猛地转过头,盯着朱高燨,眼睛赤红。

朱高燨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他朝后一靠,觉得很舒服,便靠着不动了,“我是不是危言耸听,你自己知道。宋朝过去也不过一百年吧!宋太祖生怕自己手下的武将们效仿自己,制定了与士大夫共享天下的国策。”

“文人们的胃口被有宋一代养大啦!已经不甘愿与武将们站在一块儿,他们甚至嫌当皇帝太累了,想站到皇帝的后边去,当牵线木偶多好,干好了,是自己的功劳,名相传上,有他们的一席之地,干得不好,就是皇帝昏庸。是不是这个道理?”

“你们算什么?一群打手,护院。从古至今,卸磨杀驴的是皇帝吗?不是!狄青的功劳大不大?比你会打仗吧?是怎么死的?文左武右,有你们站在旁边边,被你们这群人盯着,手里还拿着大棒子,那些文人们自在?”

马宣低下了头,他把自己想象成了一个蠢笨的护院,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

大宋自后周禁军将领赵匡胤通过陈桥兵变夺取帝位,立宋朝,历十八帝,一共三百一九年江山,北宋一百六十七年,南宋一百五十二年,几乎对半分了。

赵匡胤欺负孤儿寡母,可以说有史以来,得位最不正。他一来怕武将们照葫芦画瓢,二来也怕将来被史官们口诛笔伐,愿意和士大夫们共享天下。

一个乱臣贼子最后竟然成了文治武功之辈。

历史是谁写就的?是文人啊!

文人们没有别的本事,就拿准了“人要脸树要皮”的心理特征,谁敢得罪他们,他们就敢在谁百年之后,让他遗臭万年。

比如,秦始皇。

马宣不敢抬头,心里充满了沮丧。

朱高燨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马大人,还不算太蠢嘛。想必马大人也读过两天史书的,大宋的江山是谁丢的?是南宋的皇帝们吗?是奸臣秦桧吗?秦桧一个人竟然葬送了一个国家,他咋不上天呢?”

“我们都不知道,我们能知道的,都是那些文人们愿意让我们知道的。起居注是人写的,史书是人写的,但显然,不是武将们,是文人们。到底是谁葬送了中原王朝,最终被元人统治百年,我们都不知道,我们只知道,骂名是你们这些武将们背了,因为你们无能,没有尽到保家卫国的职责!”

马宣慌了,他抬起头看向朱高燨,“不,如果岳元帅没有被赐死,如果韩世忠还活着……“

“你看,你就知道一个岳飞,知道一个韩世忠,靖康之耻的真相是什么?南宋一百五十二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谁知道?”

朱高燨摆摆手,“我们不说这些了,历史也总有大白于天下的一日。今天,我们不杀你,你愿意给那些文臣当走狗也好,还是以死尽忠也好,我只希望你能活得明白一点,你们这些武人们,脑子都很简单,当然,若是脑子好使,恐怕文臣们也容不下你们。”

张玉朝朱棣看了一眼,朱棣点点头,张玉上前,大刀一挥,将捆绑马宣的绳子砍断了。

马宣依旧跪在地上,竟跟个木头人一样。

朱高燨见张玉朝自己的身后看去,他扭头一看,自己竟敢靠在父亲的背上,他忙坐正了身子。

“靠得很舒服是吧?”朱棣起身,揉了揉肩膀,松快了一下后背。

“爹,您也不说!”朱高燨不好意思。

伙夫们已经做好了晚膳,一半糙米,一半黑豆炖出来的猪食,朱棣端了一个大碗,呼啦啦地喝得很香,三两口,就把一碗喝完了。

朱高燨难以下咽,吃得欲哭无泪,两世为人,他都没有过这样的苦日子。

“爹,您让我回家吧!那些白砂糖和糖萝卜,我都送您了!”朱高燨端着碗,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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