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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大人,您今日朝堂之上为何替喻希礼和石金求情?”彭岳顿了顿,好像觉得自己这话问得有些不对劲,“您应该知dào

,皇上肯定不会饶过他们的…”

原来是朱厚熜近日为修道之事大兴土木,在贵溪山上修了一个仙缘宫,还请方士邵元节为自己祈求子嗣。

众大臣都知dào

朱厚熜喜好修道的毛病,但是也明白此事无法改变,于是一个个都沉默不言。唯独石金和喻希礼上疏极力反对,并且言辞犀利。而且在奏疏中左拐右拐,提到了两个不能提的问题:一、赦免因“大礼议”而获罪的一干大臣。二、提及了朱厚熜的子嗣问题,而且话语说的非常难听,“陛下恭默凝神,挈其纲领,使精神内蕴,根本充固,则百斯男之庆,自不期而至。”

在彭岳看来,这是明显的“找死”行为,这样说话,岂不是骂朱厚熜因为德行不振所以才子嗣不继吗?纵使言语修饰得再华丽,文辞表达得再恳切,也会被朱厚熜的愤nù

淹没得无影无踪。

然而就在满朝大臣都以为石金和喻希礼必死无疑,甚至为二人的死感到可惜时,夏言却挺身而出,为二人求情,还替他们辩解,说他们并无他意,结果惹得朱厚熜大怒。

“其实…原因很多吧。”夏言抬头看看彭岳,轻声叹了口气,“有些理由能见人,有些理由…见不得人…”

“哦?不知dào

见不得人的理由是什么?”彭岳笑着问道。

“哈哈…也就你子睿会这样问…”夏言垂首坐在座位上苦笑道,“你也知dào

,我到现在也没能入阁,这样做…自然是为入阁打算。”

“嗯?可是…夏大人,您今天可是触怒了皇上啊…”彭岳一脸不解的表情。

“这倒没有什么关系,虽然此番触怒了圣上,但是圣上的怨气主要还是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我只要是明日上疏向皇上请罪即可…”夏言轻声解释道。

“但是这和您入阁有什么关系?”彭岳一边问,一边自己也在飞快地思索着。

“有时候你也不能仅仅考lǜ

皇上的感受,不能只想着凭借讨好皇上就能升迁受用…”夏言顿了顿,用手指了指自己,“你还要明白自己缺少什么…”

“您的意思是…您需yào

的不仅仅是皇上的宠信?”彭岳皱着眉头说道。

“正是如此…”夏言笑着点了点头,“你觉得皇上对李时李大人的宠信,比之于我是多还是少?”

“这点许多大臣应该都能看的出来,皇上自然是对您的宠信更多一些。”彭岳冲夏言拱拱手,“我绝不是在这里说什么虚假之言,这确实是我心中真实的想法。”

“我知dào

你没有说假话…”夏言笑笑,“可是李时是内阁首辅,而且现在内阁里只有他一个人做辅臣,但是我直到现在连内阁也没有入,你说这是为什么?”

“这…其实在我看来,李时李大人和翟銮翟大人是…非常相似的,,二人都是谦虚下人的性子。”彭岳说得有些尴尬,“李时李大人自从嘉靖十年便入阁了,但是一直谨慎小心。记得当初张孚敬被召回,再次入主内阁,事事都一个人做主,李大人对此也是一句怨言都没有,这样的性子,虽然得不到皇上的宠信,但却能够得到皇上的信任。”

“不仅仅如此…李时李大人平素就对人宽厚和易,这点你我也是深有体会。这段主政内阁的时间,也是以清静无为主持大局,朝中大臣皆对其评价甚高,私下称其为“忠厚人”,你要知dào

这对于一个身居高位的人来说,是一个非常难得的评价。而朝臣对李大人的支持信服,未必不是李大人能够坐稳那个位置的重yào

原因。”

“所以您今天那么做是为了争取一些大臣的支持?”彭岳试探性地问道。

“不错,正是如此!”夏言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如今虽然贵为六卿之一,但是从之前如此低微的一个官职升迁到六卿之一的礼部尚书,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这一点,众大臣不服,我心里也清楚,因为我虽然年龄不小,但是在他们眼中,我的资历还是太浅。最重yào

的是,不仅他们这样想,皇上也是这样想的,皇上也会有这层顾虑,我想这也是我虽然受宠但是不能入阁的原因之一吧…”

“而且石金为官清廉,刚正不阿,秉公执法,与汉阳的戴金共享“二金铮铮”之誉,喻希礼也是如此,平日正直敢言,毫不忌讳。二人虽然职位不高,但是在朝臣士子中享有盛誉。此番我规劝皇上饶恕他们,为他们求情,虽然没有成功救下他们,最终皇上还是将二人关进了诏狱,但是这个人情我是做下了,公卿们对我的看法自然会改变,对我的赞誉自然也会变多。”

“但是夏大人…当初张孚敬从一个不知名的小吏到入主内阁,不过也只用了几年的时间…”彭岳说完这话又有些后悔,“所以您也不必对自己的资历问题太过在意。”彭岳在一旁补充道。

“那是他张孚敬赶上了“大礼议”的好机会,我可没有他那个命。而且当时皇上急需用人,现在皇上身边可不缺大臣。”夏言说得情绪又有些激动。

“而且我承认皇上对张孚敬…有着很深的感情…”夏言抚抚胸口作平复状,“毕竟当时圣上年幼,在当时的情况下只有张孚敬挺身而出为皇上直言,这份恩情皇上自然是不会忘。但是现在皇上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刚刚即位的少年,他有心思,有计谋,懂得驾驭群臣,所以…张孚敬那样的事绝对不会再次发生的。”

“这点我知dào

,也…想明白了。”彭岳低声说道。

其实彭岳很为夏言这种肯承认张孚敬的做法感到欣慰,毕竟二人的矛盾曾经是那么深。当然他更对朱厚熜的驭臣之术深有体会,其实他早就明白夏言短期内不可能入阁,因为朱厚熜要保持大臣势力的平衡。

李时性格宽厚,不喜争执,在大臣中有美誉却无势力,对朱厚熜更是恭恭敬敬,这样的人自然是要留在内阁,帮自己处理一些日常政务。因为即使给了他这样的权力地位,他也不会做出什么逾矩之事。

而夏言不同,他是朝廷新贵,是朱厚熜一手提拔起来的大臣。就因为这一点,朝中就少不了趋附之人。而且夏言为人强势,能力出众,而且聪明机警,颇通厚黑之道,这样的人能受到朱厚熜的宠信,但是也会受到朱厚熜的忌惮。所以在决定给予夏言大权之前,朱厚熜又必须要好好思量一番。

彭岳看出了这一点,夏言自然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夏言才会有这些紧锣密鼓的做法。他不断逢迎讨好朱厚熜,为的就是消除朱厚熜心中的那些芥蒂,让朱厚熜对自己的好感逐渐消除那些疑虑。

而他这次的做法无疑就是想争取舆论支持了,因为朝中大臣的看法还是很重yào

的,也便于自己以后的行事相处。张璁无疑就是一个反面的典型,他当初入阁,便是遭到了诸多大臣的反对。结果后来虽然朱厚熜对他宠信有加,但是朝中大臣对他的反对诋毁并没有因此减少。而他也形成了有些偏激的性格,本着“顺之则昌,逆之则亡”的行事方法,与大臣之间的矛盾也是越来越深。

后来张璁多次被罢黜,在政治上起起伏伏,因此他的改革也是时断时续,最终也没有取得应有的成效。这其中的原因有朱厚熜的猜忌,朱厚熜出于平衡朝中势力的需yào

,但是也少不了成群结队的大臣明里暗里对张璁的极力反对,而这支庞大的力量也是朱厚熜不断猜忌张璁的最大原因。

“子睿?”夏言见彭岳坐在那里眼神有些呆滞,便侧过头轻声唤了起来,“在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彭岳回过神来,尴尬地笑笑,“刚才大人不是说还有见得了人的理由吗,我在想那是什么理由。

“哈哈…既然见得了人,就没什么神mì

的,不必如此猜想…”夏言笑着说道,神情却有些不自然。

“他们都是直臣,是忠臣,尤其是石金,敢于直言犯上,甚至把生死置之度外。在他们俩身上,我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夏言说着便低下了头,让人看不出他是个什么表情,“他们说出了我不敢说的话,做出了我不敢做的事,无论如何,不能让这样的大臣死于非命,否则这将成为我大明之殇…”

“夏大人忠义,在下佩服…”彭岳没想到夏言会说出那么一番话,心中不禁既惊奇又感动。

“有什么可佩服的…”夏言揶揄般地自嘲道,“都是如此唯唯诺诺,也只有他们两个敢说话,该佩服的是他们啊…”

“皇上醉心修道,我也不同意,我也想劝阻,我也想改变…”夏言坐在座位上喃喃说着,不知这话是说给彭岳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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