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于谦一手负于身后,一甩身侧的衣衫,向着阵前走去。
颇有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烈之感,这种气概都叫人忍不住拍案叫绝。
上面的朱高煦见于谦来了,似乎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他也是听说过于谦的大名的,此时身后一人凑上来说了一句,他就明白了。
不过他的脸上的表情可不好看,眼看着朱瞻基就要中了他的计了,就被于谦给打乱了,任谁能高兴?
不过他倒是也没着急,轻笑了一声后喊道:
“你是何人?安敢上前?”
就见于谦陡然将眼睛一瞪,看向了城头,先是在朱高煦身边之人的脸上扫视了一周,直将他们每个人瞪得汗毛直立。
从未见过哪个人的眼神有如此犀利,宛若一炳利刃在他们每个人的心上划过一般,令人绞痛。
接触到他眼神之人,无不躲闪着,生怕将自己的眼睛刺痛一般。
朱高煦见状,心里也是一沉,已经意识到了他的不简单。
就见于谦缓缓的将眼神移向了他,眼眸中满是凄厉和痛恨之色。
朱高煦身子猛地一颤,凝神道:
“怎么?不敢说话?”
就见于谦突然嗤笑出声,随即摇了摇头道:
“堂堂大明的汉王爷,却也需在我一个介无名之辈面前装聋作哑不成?”
朱高煦心里一沉,刚一开口就暗讽了自己一顿,但是他也立马还击道:
“呵!你可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啊,如此牙尖嘴利,朝廷尽出你这种人才吧?”
于谦听的他这般话,顿时眼神一变,更加凌厉,声音中不含一丝温度道:
“尔等可是非要执迷不悟?今日我大明圣皇亲至,尔以无名之师,负隅顽抗,此前更是禁囚黎民,残害忠良,如何有面目在此狂吠?”
“太祖此前便有遗命,若有奸佞贼子作乱,则诸藩王可奉诏讨贼,以清君侧,我乃太祖之孙,如今国朝衰败,奸臣当道,方才起事清扫,何谓无名?”
朱高煦面色不见轻松,沉吟道。
“况且天数有变,神器更易之时,彗星陨落,此乃不祥之兆,吾唯恐有奸恶之辈篡位祸政,此又何谓无名?”
朱瞻基身后之人陡然一惊,刚才还在说朝中出了奸臣,如今就直接暗指朱瞻基皇帝不正了。
不过于谦并没有慌乱,将负于身后的手伸出,一指朱高煦道:
“尔之所言不过信口雌黄!自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以来,社稷无有累卵之危,生灵无有倒悬之急,我仁宗皇帝,虽无扫清六合之志,亦有席卷八荒之心,万姓倾心,四方仰德,此非以权势取之,实乃天命所归也!而今皇上神文圣武,继承大统,应天合人,法尧禅舜,处中国以治万邦,这岂非天心人意乎?今尔等不过一獐头鼠目,豺狼虎豹之辈,何乃要逆天理,背人情而行事?岂不闻古人云:顺天者昌,逆天者亡。今我大明带甲百万,良将千员。谅尔等徒以腐草之萤光,也敢妄比天空之皓月?岂非以卵击石!”
朱高煦听了顿时面色一惊,心中已经是萌生退志了,但是如今这个情形又驾着他,使得他不得不直面于谦的强大气场。
这段文字扑面而来的压迫力,已是让在场的众人有些肝胆俱颤了,此时也是强撑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但是于谦显然是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的,凌厉如刀的眸子在他们的身上狠狠的剜过,继续说道:
“我原以为尔乃太祖之子,必有高志,没想到却也是如此不堪之人!昔日太祖当政,漠北势凶,国乱岁残,四方扰攘,彼时为何不见尔等?太宗之后,仁宗继位,又闻海外倭寇横行,蛮夷肆虐,狼心狗肺之辈汹汹当道,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彼时尔等又在何处?时当今圣上即备继承大统,又遭歹人毒手,幸不致大祸,然犹使我大明贤良尚德之临安侯以身殉国,社稷变为丘墟,苍生饱受涂炭之苦,彼时尔等倒是高举义旗,倒行逆施,残杀良善!殊不知值国难之际,皆是尔等口中沦为谈资的临安侯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顷!尔等篡位逆贼,罪恶深重,天地不容!”
于谦越说越是慨慷,越是越是激昂。
话到了最后,竟是唾沫星子飞溅,将城楼上之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身后的朱瞻基此时听的热血沸腾,当说到唐辰逸的时候,不禁眼含热泪,心中只觉得一阵悲恸涌上心头。
身后的将士们,特别是神机营的众将士,早已经泣不成声了,皆是高喊着:
“尔等篡位逆贼,罪恶深重,天地不容!”
声震云霄,直将城楼上的众人都震得身形一颤,面露惊惧之色。
他们想到了于谦乃是牙尖嘴利之人,但是没想到竟是能见他们骂到如此地步。
读书人身上的谈吐文雅之气,此刻一丝一毫都不见,但是居然没有人觉得他有辱斯文,反而是一个个都精神振奋。
连后军的杨荣都此时不由暗暗点头,面带微笑。
这可是少有的事情。
就见朱高煦似乎想要争辩些什么,脸色涨的通红,支支吾吾的,呼吸都有些不畅。
还没等他开口,于谦整个人如同一只发怒的小狮子一般,吼道:
“汉王老贼!还不授首?今吾皇圣德,还愿给尔等一个摇尾乞怜之机,你既为奸臣逆贼,怎敢在我军面前妄称有名之师?岂不知天下人皆知你只会潜身缩首,阵前狂吠!不尊吾皇,此乃不忠,不祭先帝,此乃不孝,残杀无辜,此乃不仁,枉害属臣,此乃不义!尔以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名,岂有面目去见大明数代先帝?还不快快开城俯首,自刎以谢天下!”
这一席话,几乎像是抽干了于谦浑身的力气一般,他几乎是嘶吼着喊完的,整个人的都感觉轻松了不少,粗重的喘息着,双眸中似有热泪盈眶,面上似有追忆之色。
而反观城楼上的朱高煦,听罢,顿时整个人一口气没顺上来,身形摇晃了几下,随即眼前一黑,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王爷!王爷……”
城楼上已经是乱作一团了,但是朱瞻基并没有趁着此刻选择攻城,因为他知道此时城破跟不破还有什么区别呢?
“哈哈哈,此战,于谦首功!”
朱瞻基高喝一声,经过这一次,城内再无士气可言!
而眼前的于谦,正在熠熠生辉!
以一人之力,声讨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