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天启也想过,是不是只要让孙承宗任蓟辽督师,可以节制袁崇焕,他就不会出现擅杀毛文龙之事。
但是经过衡量,天启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因为大明差的不是一个袁崇焕,一个袁崇焕也改变不了大明的现状。
而且,袁崇焕充其量也只是一个算得上优秀的战术家,战略眼光就差了不少。
关键是还喜欢自作聪明,一些重要的事情也不上报,自己私底下就做了,甚至直接来个先斩后奏。
把这样一个人放在错综复杂的辽东,迟早会坏事,所以天启还是决定不冒这个险。
最终,孙承宗也没能说服天启让袁崇焕重回辽东,不过天启答应孙承宗,会让袁崇焕先在广东练兵,以备不时之需。
因为袁崇焕是广东人,现在正在家乡东莞。
虽然结果不尽人意,但孙承宗也只能接受,随即告别天启,出京赴辽就任去了。
在孙承宗抵达宁远的同一天,袁可立也抵京了。
不过相比于孙承宗,性情刚直的袁可立似乎对如今官场的勾心斗角已经彻底死心,所以他此次赴京不是来述职的,而是坚辞不受,不想再涉入官场。
这倒是完全处于天启所料,不过正史中的袁可立在卸任后,崇祯也多次想起用他,但都被他拒绝了,崇祯也就没再勉强。
可是,天启对袁可立的看重,甚至比孙承宗还过之而无不及,他的战略眼光更是袁崇焕之流无法比拟的。
袁可立的存在,不但可以稳固登莱,甚至还可以安抚、节制东江的毛文龙,他的作用可以说是无人能替。
天启自然不会让这样一位有能力,又忠心的老臣就白白的耗在家里,所以哪怕是舍弃皇帝的颜面,也一定要将这位老臣留下。
看着笔直跪在地上,再次拒绝自己的袁可立,天启想亲自将他搀起,但他却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的架势。
天启无奈,突然一屁股坐在袁可立旁边,吓了袁可立一跳,他连忙道:“万岁,九五之尊,怎可如此?”
天启苦笑道:“恐怕在袁公心中,朕也不过是一顽劣、无知小儿,因此才不愿再侍奉朕。”
袁可立一惊,连忙道:“万岁,小民岂敢有如此大逆之道之心?望万岁明察。”
“只是小民历经三朝,侍奉朝廷大半辈子,如今年迈,已力不从心,担负不起万岁所托,还请万岁收回成命。”
听了这些话,天启重重的叹了一声,他神情忧伤,似是自言自语的道:“去年,建虏再次折戟宁远、锦州,老奴努尔哈赤、如今奴酋黄台吉先后两次败于辽西,必然知晓短时间内很难破我大明关宁锦防线。”
“然建虏以劫掠盛起,不重生产,辽东之产出无法供养几百万人,是以建虏每战必掠、以战养战。”
“可这两年宁远之战、宁锦之战,建虏均未讨到好处,伤亡在其次,军资所耗甚大。长此以往,建虏必不能继。”
“黄台吉之能,不输其父,在某些方面甚至更胜努尔哈赤一筹,他必会想其他之法。”
“去年,蒙古察哈尔部林丹汗为避建虏兵锋,主动放弃祖地西迁,如今已至大同以北。”
“林丹汗一走,察哈尔部通往大明之门户洞开,若朕是黄台吉,怎会想不到绕道蒙古通往大明腹地之路?”
“大明腹地比之辽东更加富庶,若其兵锋直指我大明京畿,不但可以扬其军威,也可弱我大明上下军心。”
“一旦成功,所获甚多,再大的风险也值得一试,黄台吉不会想不到。”
“然九边之军,已糜烂不堪,千里长城,也根本无法抵挡建虏之兵锋。届时,我京畿之地,必是生灵涂炭矣,大明和朕之颜面,何存?”
袁可立怔怔的看着眼前忧国忧民的天启,仿佛第一次认识一般。
这还是老臣所知的那个万岁吗?怎能说出这番高屋建瓴的话来。
他不认为天启这些话是危言耸听,反而极为赞同,建虏绕道蒙古入寇的可能至少有七成以上,而且这个时间不会太久。
就如万岁刚才所说的那般,辽东的产出根本养不活那么多人,建虏在辽西讨不到好处,只能另谋出路,绕道蒙古便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当然,入寇大明腹地,建虏必是倾巢而出,劳师远征,也必然要冒不小的风险。
先不说会不会陷入战争泥潭而无法自拔,一旦辽东空虚,东江的毛文龙也肯定会趁虚而入,对建虏腹地造成威胁。
可是这些风险与利益比起来,还是非常值得一试的。
见袁可立还是沉默,天启又继续道:“如今能改变这一切的,唯有袁公。”
袁可立立即摇摇头道:“万岁,小民一介匹夫而已,难当大任,也担不起万岁如此盛赞。”
天启又自顾自的道:“登莱,如今能破此局者,唯有登莱。”
“重振登莱,收复辽南,到那时,东面有东江毛文龙,辽南有袁公,辽西有孙师,我大明三路兵锋直指辽东腹地,黄台吉胆子再大,也不敢轻易劳师远征。”
“否则,他敢入寇我京畿,我大明天军就抄了他老巢。”
袁可立又陷入沉默。
天启很是郁闷,都说到这种程度了,还是不肯让步。
如果换作他人,天启早就放弃了,可是对袁可立,实在是爱惜其才能。
正在这时,殿外响起一声高呼:“皇后殿下驾到。”
天启心头一动,连忙爬起来,直奔殿外而去。
正款步向乾清宫大门走来的张嫣看到天启直接跑出来迎接,顿时一惊,万岁这是怎么了?就算想见妾身,也不必如此啊。
她来不及多想,连忙加快脚步。
天启一把抓住张嫣的纤手,并挥退随行的太监、宫女。
待周围没有其他人时,天启立即伏在张嫣耳边,耳语了好一阵。
张嫣神情一凝,认真的点了点头。
随即,夫妻二人一起携手走进乾清宫,一身布衣的袁可立还是认真的跪伏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