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连天启这个皇帝也不例外。
自从他昨晚在魏忠贤面前表现出皇帝难当,不想当皇帝的意思后,今天弹劾李邦华的奏章没有了,倒是有十几份上奏下拨钱粮、棉服给京营,以帮助京营度过这个严冬的。
而且,还是由户部和工部发起,内阁的票拟也通过了,就等着司礼监批红,效率真高。
天启指着这些奏章,假装不知道的道:“魏大伴,为何今日一反常态,这么多人上奏建议下拨钱粮、棉服给京营?”
魏忠贤连忙道:“回万岁,奴婢昨晚深感万岁的良苦用心,今日一早便和六部官员一同到京营了解情况。”
“据我们亲眼所见,京营之苦,远超我等想象,已经到了不得不追加拨款救济的地步。若有迟滞,将会有更多无辜将士难以熬过这个残酷的冬天啊。”
“是奴婢失察,没有更早发现,若能提前下拨钱粮和棉服,就不会有这么多无辜的人死去了。”
“奴婢有罪,请万岁责罚。”
说罢,立即跪倒下去,悲泣出声。
天启上前,将他扶了起来,叹了一声道:“魏大伴年纪大了,又有诸多事务缠身,有所失察,也在所难免,大伴无须自责。”
魏忠贤顿时感激涕零的道:“谢万岁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而天启明显高兴了不少,批红的事情,又直接交给了司礼监。
魏忠贤回去后,立即让人做出批示,决定由户部拨银二十万两、粮饷八万石,工部下拨棉服三万套。
翌日,各部立即按照批示行事,开始调派钱粮和棉服。
虽然京营就近在咫尺,但这些东西从国帑到他们手中,也难逃毒手,被雁过拔毛。
二十万两银子只剩下不到十五万两,八万石粮食只剩下不到六万三千石,三万套棉服也只剩下两万两千套左右。
这还是算少的,如果不是魏忠贤特意交代了一番,有一半到李邦华手上就已经不错了。
即便如此,这笔进项如同一场及时雨,帮了李邦华的大忙,顿感皇恩浩荡,发誓一定不能辜负万岁的信任,努力将京营整顿好。
他肯定认为这都是万岁的旨意,阉党不可能会帮助自己,不使绊子就不错了。
翌日,天启将李邦华召进宫中,亲口告诉他,自己已经下令宫中缩减过年用度,会再拿出三万两银子给他,只希望他不要辜负自己的苦心,努力恢复京营往日雄光。
听了这话,李邦华当场老泪纵横,竟说不出话来,唯有不停谢恩。
“万岁,老臣必不敢负万岁所望,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因为他深知内阁、六部、都察院、通政司、翰林院、六科、五城兵马司等,甚至是地方府县,遍布阉党和其拥笃者,自己这个顶着东林党的三品大员,可以说是鹤立鸡群。
稍有懈怠,就有可能被他们撕得体无完肤。
可今天,这一刻,李邦华感受到了心中巨大的力量,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自己背后是当今圣上。
万岁不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户部和工部给自己下拨这么多钱粮和棉服,甚至连宫中的用度都尽量省下来给京营,此等隆恩,已胜几位先皇。
自己若不尽力办好这个差事,焉有脸面存活于世?
回去之后,李邦华干劲十足,先迅速将棉服发了下去,然后抽出一部分银钱,开始加紧修补营房,另外又采买了一些木炭。
再加上粮食的补充,士兵能吃饱了,每天冻死的人数急剧下降。
基本解决了这件棘手的事情之后,后面还有更多的难题等着处理,李邦华立即开始着手清查京营存在的各种问题。
首先,他用五天的时间,反复清查了三遍,才基本确认京营现在的人数大概是十三万七千余人。
虽然这个数目不小,但是滥竽充数的太多,可堪一用的太少。
其中二十五岁以下的青壮不到四成,而老弱病残却超过一半。
因为按照惯例,京营名额短缺时,是允许报请增加的,随着监管的废驰,这就被一些有心人利用,大量不合格的老弱都通过贿赂混进来,然后就准备在这里养老。
虽然京营的条件也不好,但对于他们这些生存能力差的人来说,起码能勉强过活,饿不死。
这样的素质,这样的心态,京营能有战斗力才怪。
当然,他们也没想过打仗,反正京营也不知道多久没打过仗了。
这还只是其中一个问题,另外还有占役、虚冒等,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谓占役,就是士兵被诸将叫去服劳役,自己家里种的几块地、房子哪里需要修缮,都可以叫士兵去做,别说工钱,连饭都不供,反正京营每天都会给士兵提供口粮。
除此之外,这些人为了结交权贵,也会将麾下士兵大批的给这些人驱使,也算是另类的贿赂。
正是因为有那么多蛀虫,所以被占役的士兵数量可不少,李邦华一查,就发现至少有七千多人,而且几乎都是青壮,毕竟青壮更好用。
其实,这还是他上任前,魏忠贤让人退回了一大批,不然这个数字会是一两万人,想想都可怕。
而虚冒,换成现代名词的意思就是吃空饷,比如一个司的满编是四百四十八人,可实际在营的人数可能连一半都不到,但是花名册上却显示人员都在籍。
那些只见名字,却不见鬼影的人去了哪里呢?当然是在那些军头和权贵的家里。
他们将自己的家仆、亲戚等人的名字报上去,每个月就可以按人头来吃空饷,这样既不用浪费人力,又可以平白拿饷,坐着不动就有一份额外的固定收入,何乐而不为?
李邦华一查,虚冒的又是几千人,这还是魏忠贤提前抹掉了一批,不然又是上万的数目。
除了占用人力和吃空饷外,他们对京营的财产自然也不会放过,京营最值钱的,莫过于近三万匹战马了,一匹少说值几十两银子。
于是,稍微有些背景和权力的,今天这个来借马,明天那个来借马,借去了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要么据为己有,要么直接拿去卖了。
所以,京营如今的马匹数量几近减半,只剩下一万五千匹左右了,而且大多是劣等的杂马,因为好马都被人优先挑走了。
看到如此种种,李邦华气得肝痛,大骂贪腐之患,犹甚建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