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

太上皇弘治背负着手,武定侯和平江伯归根结底还是藩王制的弊政。

祖宗封爵后,久而久之,子孙后代就败坏了。

可朝廷又不敢轻易动藩王制。

“武定侯和平江伯接连如此,诸公以为该如何?”

大殿中能说上话的都是聪明人,严成锦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动藩王制需考虑周全。

不过,靖难之役后,文皇帝朱棣为了防止有人效仿他起兵。

除了武定侯这类镇守边关的藩王。

其他潘王,多没有兵权,与朱允炆时相比,藩王想要造反其实已经很难了。

朝廷不许跟文武大臣往来,虽然能防造反,但防不住藩王贪腐,而且越来越肥。

蒋冕躬身:“臣以为,当谨慎考虑!”

大臣们颔首点头,表示深以为然。

廷议散后,杨廷和好奇的想了很久,严成锦说出海有不妥之处?

终于忍不住来到都察院值房。

严成锦正想着武定侯的事,怎么与杨廷和一起谏言,杨廷和就心有感应似的来了。

杨廷和迈步走进值房,注意到侧旁不远的大书案边,严成锦正拿着翻开页面的新明律坐在椅子上。

“严大人是在等本官吧?说说看!”

“杨大人别急,茶来。”

见严成锦面色缓和,又派人给他斟茶,杨廷和心中暗松一口气。

此子总算不防着他了。

“本官来是要与你说正事!千万不可劝阻朝廷派船,晚了银山都被弗朗机人占去了,你不知道弗朗机有多少海船。”

“杨大人知道?”

“不知道,总而言之,你不要劝阻就是了!”

杨廷和看见此子这般问来问去,心中还是习惯性有些不喜。

“本官不是劝阻朝廷,是不相信杨大人,眼下武定侯被押送回京城,本官正有一事请乞,如果杨大人敢一同谏言,本官就相信严大人。”

杨廷和的脸色不太好看,仔细琢磨片刻,突然盯着严成锦问道。

“你说。”

“初代平江伯和武定侯立下功勋,但子孙后代蒙受恩荫,不学无术,还鱼肉百姓,为祸一方。

本官想废除藩王世袭,三代以后,不再蒙受恩荫。”

藩王的弊政,是封建王朝的痼疾。

随着时间推移,大多藩王只会越来越富裕,意味着土地兼并越来越严重,加速衰亡。

但立下军功,该封王还是要封王的。

止于三代,令后世子孙仍需立功,才能另立为藩王,就能制止藩王成为朝廷的负担。

像上一世,也没有世袭将军的说法。

杨廷和握着茶杯的手僵硬一下,心神受到不小的冲击,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叶准。

严成锦先是得罪士绅,现在又要得罪藩王。

可以预料,没有一个藩王会同意。

“杨大人不敢?”

杨廷和眸中光芒闪烁,瞳孔抖动几下,“你可知道,无人敢动藩王制?”

尽管去弗朗机国游历开阔了眼界。

但他骨子里还是士绅,能接受的程度,也就是开开海禁,派大船出海,不敢动士绅和官员的利益。

现在让他搞藩王制,他还真要深思。

严成锦从柜底抽出一本册子,“若都察院真查,不知能揪出多少平江伯这样的藩王,不趁武定侯入京问罪时请乞,大明谈何盛世可言?”

杨廷和看了几眼,艰难的咽了口唾沫:“你知道商鞅下场?”

“车裂,本官记得还鞭尸了?”

“你知道就好,我不会泄露此事,你也不要在朝堂上谏言,咱们开开丝路,整饬整饬盐商就好。”杨廷和忙将册子递给严成锦,起身告辞。

严成锦:“……”

看来杨廷和胆子不够,得去找朱厚照了。

一旁的叶准想了想,决定禀报太上皇弘治。

……

奉天殿,

阅完河东盐商卖余盐的疏奏,太上皇弘治正要遣退诸公,小憩一会儿。

视线中,小太监正漫步朝大殿中央走来通报。

不多时,叶准走进大殿对着太上皇弘治轻语几声。

蒋冕眉头一挑:“不许藩王世袭,的确可以防止子嗣糜烂。

只是,定会引起天下藩王不满,且英国公还在替朝廷征战。”

“不错,此时要废藩王世袭,英国公知道了,会如何想?”张升深以为然。

李东阳心中吓得不轻,可仔细一想。

此子稳重,这时敢与杨廷和说出来,难不成是真有法子?

太上皇弘治眼角微微泛光,杨卿家尚且不敢做,相比之下,严卿家知寡人忧虑藩王制,替寡人解忧,真乃寡人的顾命之臣。

传言渐渐从宫里流出,百官们私下议论。

但几日过去,严成锦始终没有上疏奏,杨廷和才放下心来。

……

东宫,

朱厚照看着今日的疏奏喃喃自语,狐疑地看向谷大用。

“钱伴伴不是该回来了?”

“使臣去唐宋国也只花了半年,是该回来了。”谷大用估计钱宁没有遭遇不测的话,还能快一些。

朱厚照合上疏奏,钱大伴弓马射艺娴熟,定是被留在唐宋了!

他虽然知道唐宋国是严成锦弄的,可就是抓不住这狗官的把柄,不然,这唐宋国至少也要分他一半的。

这时,小太监走进来禀报:“新皇……”

“叫我干什么!”

“严大人…让您去府上一趟。”小太监快要被朱厚照咋咋呼呼的吓死了。

朱厚照炸了眨眼眼睛,坐直了身子,吩咐谷大用准备马匹,准备翻墙出宫。

半个时辰后,朱厚照就兴高采烈的出现在严府。

走进湖心书房,只有何能一个人在守着。

何能拦着谷大用赔笑:“谷公公,少爷说书房小,只够站下新皇一个人。”

这么大一座书房,你骗鬼呢?

“不进就不进,你真当咱稀罕?”谷大用把左手托着的云展不满的换到右手,撇撇嘴,但心里还是很稀罕的。

却不敢在严府放肆。

朱厚照眉飞色舞的走进书房,关上门,“老高,钱伴伴是你派人抓了?”

“臣也不知道,不过,今日请新皇来,要商议废除藩王世袭一事。

臣已想出法子,明日,在朝堂上新皇与臣打双簧,新皇就能拿下功绩。”

严成锦也没有起身见礼,在书案上涂涂画画。

朱厚照也不在意,扯了一张凳子饶有兴致的坐在书案旁,喜滋滋地道:“朕不同意。”

“……”严成锦。

“你是不是宰了朕的伴伴?”

“……”严成锦。

“我早就知道唐宋国是你弄的,可是朕没有证据,朕打算亲自去唐宋国瞧瞧。”朱厚照一副你看着办的样子。

严成锦仔细想了想,“好吧,臣摊牌了,王守仁就在唐宋国。”

这厮要说想往外跑,就句句都是真话,真会跑。

朱厚照掐着严成锦的脖子,气呼呼地道:“果然是你这狗官,朕拿你当兄弟,你却不告诉朕!”

严成锦也不怕他,一记左勾拳便打在朱厚照的肚子上,搁这儿给你脸了?

半响过后,两人衣裳不整的坐在地上。

朱厚照喜滋滋地道:“若变制失败,朕也去唐宋国当皇帝。”

凭借老高奸诈狡猾,若只想当首辅赚银子,轻而易举。

可如今反其道而行。

得罪士绅和诸多官员,眼下又要得罪藩王。

故他相信,就算满朝文武有私心,老高这家伙也是没有私心的。

宁王、平江伯和武定侯反事可知,藩王弊政,是朝廷痼疾,但想来,父皇没有魄力整饬藩王。

严成锦作揖:“还请新皇守口如瓶。”

“你放心吧,朕不会说的。”朱厚照眨了眨眼睛,看着如今的唐宋舆图,“老高,明日诸公若不赞成,你要如何请乞?”

“整饬藩王,未必要伤害藩王的利益,如果不伤害藩王的利益,岂不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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