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面色凝重,南昌传来捷报。

严成锦调动京营大军,虽然平定了叛乱,却没把宁王押送回京城。

藩王叛乱不同于百姓,要由刑部审问。

怎么个死法,要由朝廷决定。

“严成锦私自将藩王送到海外,今后若藩王叛乱,判处岂不以此为借鉴。”

刑部右侍郎张子磷躬身。

有问罪严成锦之意。

王鏊点点头,严成锦是都御史,明知要审问,却还要把人放了。

但凡是朝廷的官员,就没有敢这么干的。

要不是此子一直在京城,他都要怀疑,严成锦有意助朱宸濠脱罪。

太上皇弘治看过疏奏,此刻再提起此事,依旧心中郁愤难平。

潘王叛乱,稍不注意,江山社稷就没了。

“先等严卿家入宫吧,他平日行事不是莽撞之人,或许有深意也说不定,诸公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心里也腹诽,嘴上却先将此事压下来。

话音刚落,朝堂安静了许多。

萧敬端着云展走进来:“太上皇,新皇和严成锦入南门了。”

此刻,京城南门。

严成锦和朱厚照骑马穿过街道。

京营各部士卒已回驻扎地,牟斌的二百锦衣卫徐徐跟在后头,负责护卫。

朱厚照乐道:“老高,朕和你打了胜仗回来,父皇也不来午门迎接,定是在朝堂上商讨问罪,可要朕帮你出出主意呀?”

王守仁低下头看着马鬃。

牟斌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朱厚照,果然是蛇鼠一窝,自己大祸临头了,还想着给严成锦出主意呢。

严成锦忽然有了主意,朱厚照倒是一口不错的锅。

大军行进至午门,一道熟悉的人影站在月洞前。

萧敬忙走上来,赔着笑意:“新皇,严大人,太上皇和诸公等候多时了。”

说话间,抱着皇孙下马,还不露痕迹地掂量一下皇孙重量,果真瘦了几斤。

新皇死定了。

朱厚照却浑然未觉,不满地轻哼一声:“呆子平定几个贼寇,父皇和诸公亲自迎接。

朕和老高在南昌,与宁王打得天昏地暗,却无视我等功绩。

老高,朕回东宫了,你自己去奉天殿吧。”

身影钻入月洞中,正要朝东宫跑去,却被一群小太监死死抱住。

萧敬笑道:“太上皇让新皇一起去奉天殿。”

片刻后,严成锦走上奉天殿上御阶,朱厚照也随即被拖了上来。

听到殿外的动静,诸公持着手里的芴牌,微微转过身来。

只见,一个穿着银鳞铠甲只露出眼睛的人走进正殿,太上皇疑惑的道:“严成锦呢?”

“臣就是严成锦。”

太上皇两颊的肉狠狠抽搐一下,看着眼前的铠甲。

诸公投来诧异的眼光,可下一刻,却回到严成锦私放宁王的事上。

“严大人明知道,需押朱宸濠回京,为何还要放了他?”王鏊不满。

李东阳微微低头,希望此子在回来的路上想好了计策。

在朝堂上,他不便替严成锦说话。

且此事,确实有罪。

“宁王在南昌准备多年,百姓皆为宁王守城,臣若与宁王死战,或许,要屠戮南昌城的几十万百姓。

这些百姓只是受了宁王的蒙蔽,宁王给他们栗米,他们就为宁王效死。

可见是忠义之人。

如今大明多地起兵,黄册人口急转直下。

臣让宁王率军离开大明,是为保下南昌城的几十万百姓。”

朱厚照很有义气地道:“老高所言属实,百姓将巨石搬上城墙,替宁王守城,儿臣亲眼所见。”

宁王区区一个叛贼,竟如此得民心,诸公有些不信。

毕竟起事要劫掠钱粮,作为军饷。

太上皇弘治看向牟斌。

牟斌知道,只能由他来佐证了,“臣等到南昌时,叛军还在招募兵马,都是南昌百姓。”

太上皇面色凝重,朝廷管制之地,百姓竟对宁王的忠心,胜过朝廷。

诸公又看向王守仁,严声斥责道:“心学,真是蛊惑人心的邪说!”

“心学动摇了国本,再如此下去,不知多少人要反抗朝廷。”

刑部右侍郎张子磷躬身道。

王守仁早就料到,诸公会以心学问罪。

宁王在南昌大肆宣扬心学,私底下,还令谋士专研心学。

齐谚名又以心学为事由起兵。

心学传扬之初,朝中的大臣便不同意。

如今,更有了理由。

严成锦微微转过头,看向王守仁,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宁王起兵造反,若心学和此事沾染上关系,王守仁被问罪事小,恐怕心学也传播不下去了。

朝廷就算为了提防心学再弄出一个朱宸濠来,也会让心学胎死腹中。

心学反对存天理灭人欲。

这种新潮的思想,的确容易让百姓有勇气,来反抗封建制度。

“臣知罪。”王守仁道,朝中只有老高兄赞成他的心学。

太上皇弘治面露难色,王守仁替朝廷平定多次叛乱,是难得的文武全才,又是王师傅的儿子。

但两番起事又与王守仁有关。

不罚,也怕心学蛊惑更多的百姓。

“先退朝吧,容寡人想想,新皇留下。”

诸公都知道,接下来是父子局,纷纷推出了奉天殿。

“伯安兄来我府上一趟。”

王守仁猜测,是要与他说放宁王出海之事。

回府中,严成锦来不及和李清娥叙旧,走进新院的书房,让何能在外头候着。

王守仁疑惑:“老高兄可是要跟在下说宁王出海之事?”

严成锦点点头:“在下有一事,想托付伯安兄。”

王守仁心中诧异。

与严成锦同年考中进士,平日叫他来当护卫,也是召之即来。

这是互为知己,情同手足的情谊。

可如今,老高兄却面色认真,有要事托付与他。

严成锦从袖口中,抽出朱拱樤的揭举契书。

“不满伯安兄,世子入京,是在下有意安排,朱拱樤与在下约定,三年内劝降宁王。”

王守仁看完契书后,眸子露出思索之色。

严成锦又道:“在下让严嵩在德里苏丹国建立朝廷,名为唐宋。

受突厥人的骑兵南下侵扰,向在下求援,我才将宁王叛军送出海外。

我虽然已传信朱拱樤,会遣一人西行掌管叛军。

可我心中不信朱拱樤,也不信他手下的谋士,更不信朱宸濠。

天下之人,我只相信伯安兄。

在下想请伯安兄西行,助严嵩接管叛军,朱拱樤等人若有异心,斩杀干净便是。”

王守仁眼中异样连连,许久没反应过来。

难怪老高兄不让朱宸濠回京受审,一审便会有端倪。

他脸上的表情凝滞许久,似乎又在格严成锦。

许久后,才吐出几字:“老高兄可有叛心?”

“没有。”

严成锦的确没有。

王守仁躬身道:“伯安愿意西行。”

与王守仁说话就是省事。

紫禁城,东暖阁。

刚抽完朱厚照,太上皇弘治掂量皇孙的重量,心痛到无法呼吸,正给皇孙投喂吃食。

萧敬见状,不忍心打扰。

可这是要事,他还是走过来道:“王守仁引咎致仕,在殿外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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