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玘走过来小声安慰:“翰苑找书就这样,有时半月找不到一本,不打紧,慢慢找,找不到本官帮你找就是,谁让世伯和你爹是同年呢。”

严成锦苦着脸很想说,大人,看您这长相,我和您的女儿真的不合适。

但考虑到日后还要在翰苑办差,日子不知还有多长呢,就忍辱负重了。

又来到了内阁,在内阁的众多书柜里,昨日翻过的书柜,已经被他做了标记。

咦……

今日好大的阵仗。

李东阳三人都在书柜旁候着,严成锦看见了弘治皇帝,他正在书柜上,翻找什么书。

难怪刚才路过值房,没看见一人,原来都在这里侍奉御驾。

严成锦连忙跪下:“臣严成锦,见过陛下!”

李东阳微微皱眉,眼神朝他示意,臭小子,手放错了,悄悄地给严成锦摆了一个手势。

稽首和顿首的姿势稍有不同。

严成锦瞧了一眼,姿势更标准了一些。

弘治皇帝侧头瞥了他一眼:“朕在这里翻阅了许久,也不曾找到,只记得书中所述,不记得书名,倒是麻烦,严卿家也是来找书的吧?”

严成锦仔细揣测圣意,想了想:“臣也是来找书的,只不过没找到,同陛下一样,这里的藏书实在太多了,收录坊间之所无,每个类目又多种多样,要花一些时间,也是正常。”

弘治皇帝转过身来,笑眯眯地宛如电视里的大坏蛋:“朕似乎闻到了马屁的味道,严卿家可知道,这马从哪里来啊?”

严成锦心头狠狠地花枝乱颤了一下,险些心神失守,乱了方寸。

这个马屁的浓度不过百分之一,竟然被陛下闻到了?

弘治皇帝果然明察秋毫啊,听说刘健常常推荐一些同乡官员进京,他虽然不细查,却也知道这些人能不能用。

不过,敢拍龙屁,严成锦也是预见到了拍在龙爪上的情况。

严成锦急中生智:“臣没有胡说,这么说,是有话想要谏言。”

弘治皇帝莞尔一笑,却是有几分提醒的意味:“说吧,朕最不喜欢听人拍马屁了。”

“陛下找不到书,无非是藏书杂乱,且这样不仅不利于寻找,还会引发其他的风险。

自古各朝,藏书都不止一处,汉代的时候有东观、兰台、鸿都,唐代有秘书监、集贤书院,宋代有崇文馆、秘书省等处,而我明朝,却将往圣绝学与重要藏书归在内府一处,其中多为孤本,若是丢失,则不可能再得到。”

弘治皇帝听得入迷,言而有据,却又不知他想说什么,“继续说下去。”

严成锦稍微抬头:“臣觉得,不管是孤本,亦或是其他重要典籍,都应该抄录多几分,南京文渊阁一份,京师文渊阁、国子监、内阁各一份,这样才稳重些。

内阁如今堆放的书籍,有些甚至无书柜放置,堆得很高,极易丢失。

臣认为,正书按照经、史、子、集四类来细分放置,杂书则按照天文地理、小说、艺术来放置,再按年代来细分,类书也是如此。

再由书吏们记录在册,按时间和年限来将书区别开来。

若是以后再来找书,也不会再翻乱而不得了。”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朕每次来找书,也总觉得理不出来头绪,你这么一说,好似真有道理。”

李东阳三人跪在地上:“臣等失职之罪!”

在上一世,去图书馆取书,早就用电脑了,找一天找不到一本书,电脑怕是要笑死人。

李东阳感叹:“自永乐皇帝迁都京城之后,的确许多书籍从南至北成了孤本,至今没有大规模排查过,严成锦所说并无道理。”

弘治皇帝乐了,对着严成锦道:“没想到,你只来找了一次书,就有这样深的见解,这拍马屁的罪名,朕就不追究了,日后要光明正大行事,做个正直的人,不可学那些拍须溜马之事,你可知道了?”

口水都说干了,你一点赏赐也不给?

这是想白piao?

严成锦应了一声:“臣遵陛下教诲,日后,做一个正直讲信用的人。”

弘治皇帝眉头一挑:“你将信用二字咬得那么重,莫不是在提醒朕,给你记功?”

严成锦耿直道:“臣想要,陛下也不会给。”

弘治皇帝嗤笑一声,还真敢承认了:“这藏书之事,你若再提一个让朕满意的见解,朕给你记一功又如何?”

你以为我江郎才尽黔驴技穷了?

不不不,老司机才刚上车。

严成锦心下冷笑一声:“臣知道,陛下出口成宪,君无戏言!一定会说话算话,其实,臣方才又想到了一点,如今放置藏书的文渊阁与内阁,所用皆为木料,又有如此多书聚集,若不慎失火,所有书籍,都要焚毁,不如重建一楼,只用土石为材料,贵重的藏书,藏在铜匮之中,这样就算是起火,也不怕。”

弘治皇帝面色凝重,前一些日子,太后的慈宁宫就烧了啊。

李东阳三人面色冷峻,心中同样想起了太后寝宫被烧一事。

如此多的书,其中不少是孤本,若真烧了,往圣的绝学将就此断绝。

他们倒是没想过书房会起火,如今严成锦一提,他们倒是注意到了此事的重要性。

弘治皇帝变得正色起来:“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严成锦将头埋低下来,仔细想了想:“臣想要一块免死金牌。”

“…………”弘治皇帝。

李东阳翻了白眼。

你敢不敢要银子,哪怕是黄金也行啊!

弘治皇帝咳了一声,正色:“朕自然说话算话,一会儿就让人送到你府上。”

严成锦大喜,连忙磕头谢恩,如今老爹头上也有一块了。

傍晚,天边夕阳渲染了整个紫禁城,金光熠熠,严成锦找到《存心录》,回了翰林院。

王守仁等人抄了一天,见他寻到了书,心里终于平衡了一些。

严成锦找个位置慢慢抄录。

杨景新看向严成锦,有些拘谨:“新派风气盛行,三泰斗中,青山君和传世先生不知名讳,唯独迎客松先生为老高兄家父,在下厚颜,等迎先生回京,想到府上拜访迎先生,不知老高兄,可否给在下引荐?”

李康也看了过来,彬彬有礼作揖:“在下也崇敬迎客松先生,可惜梦楼已经写完,当初写梦楼的时候,严兄经常能看第一手稿吧?可否……也替在下引荐引荐。”

王守仁如同老僧入定一般,默默地抄录着自己的书。

两人也算无毒无公害,严成锦嗯了一声。

说到梦楼,老爹也是人才啊,自己都空城不出征那么久了,竟然还能写出那样情深意切的书。

难道是越缺什么就越想得到什么?

下值了,

严成锦故意在翰林院磨蹭一会儿才走。

王守仁他们都没轿子,步行进的宫,与他们一起出去,到时候是坐轿子呢,还是不坐轿子呢?

杨景新和杨康两人在东城区合租了一套小院。

王守仁则在西城区租了一套小院,王华在京有一座宽府大宅,很豪门那种。

至于他为什么要搬出来住。

严成锦问过他,王守仁的答案让人很匪夷所思。

“我想一个人静静。”

可能圣人的想法,总是要与众不同一些,换做其他子弟,在豪门大宅里过惯了舒爽的日子,那怕是有一丁点不舒适,都是受苦。

严成锦正要走,却发现朱厚照来了,赶紧又缩了回来,百米冲刺跑向西门。

朱厚照冷笑一声:“老高,我就知道你要跑,刘瑾,给本宫抓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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