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内,周和平平静的面容下,已隐隐有些怒火。

明知眼前的男人在跟他们打太极,但却只能耐着性子与对方磨着。

夏之淮听了十几分钟后,就猜测到今天的询问进度肯定不会理想,周和平他们当务之急,还是要寻找到当年在四季新都就职的当事人。

比起在人堆中打滚儿成长起来的老油子经理,那些在会所工作过,最后又隐没于人群中的曾经底层员工,会更加容易成为警方的突破口。

“二十年前的员工,你们有渠道寻找吗?”夏之淮低声问了一句。

鹿文景正在看手机上的消息,闻声答道:“有的,虽然他们会所人员流动性很强,但二十多年前,他们的生意其实并不怎么清白,经常被扫黄大队那边盯梢,那个时候抓到过几次现行,后来他们才做的更隐蔽。”

“我刚刚就在联系扫黄那边,问问他们当初有没有备案,留下那些人的消息。”

夏之淮微微颔首,鹿文景收起手机道:“你们要不先在这边待一会儿,我去隔壁看一下,顺便要把宾馆那边的事情说一下,估计要耽误一些时间。”

“你去吧。”

夏之淮拉了张凳子,将绾绾放在桌子上,单手托腮听着隔壁的谈话。

鹿文景出去后,让人倒了两杯水送进来,快步朝着扫黄组跑去。

忙碌了一上午,功夫不负有心人,鹿文景中文拿着文件飞快地跑到警局食堂,一眼捕捉到满脸郁色的周和平,快步走到餐桌边,在周和平身边坐下,拿走了桌上纸杯装着的饮料,一口气闷下后,才长舒口气:“师父,找到了。”

“你肯定想不到,这事儿有多巧。”

周和平上午询问过程搞了一肚子气,撇了撇嘴角:“有话快说,少卖关子。”

“当时和瞿媛同一批在四季新都上班的,大多数都去了外地,没敢留在本地,怕遇上熟人把以前的事儿抖出来,影响以后的生活。不过有个人是例外。”

鹿文景将手里的文件夹打开,递到周和平手里:“这个人叫郭尹红,之前我们就调查过,和养猪场那个白骨案有关。”

“那个死者柳敬一的对象?”

周和平对这事记得清楚,只不过这个郭尹红……

“郭尹红已经找到了,她现在住在铁市综合医院,肾衰。”

鹿文景不由唏嘘,他们之前到处找这个女人,但系统中却没有比对到相关人员。

今天上午才彻底搞清楚,这个郭尹红离开会所后,就去派出所更改了名字和出生年月,而且时隔二十年,人的样貌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尤其是她生病之后。

“人现在清醒吗?”

鹿文景:“我给医院那边打过电话了,人现在活得好好的,就是身体不太行,一直在排队等肾源,按照现在的进度,估摸着是很难撑到肾源匹配成功,只能靠透析维持生命。”

绾绾和夏之淮坐在两人对面,乖巧地吃着警局食堂的饭菜,时不时抬头听一耳朵。

周和平见这兄妹俩同款好奇,忍不住笑了笑:“吃过饭,我们去医院看看这个关键证人,你们俩要不要一起?还是回宾馆休息?”

绾绾立刻举起小爪子里的勺子,欢快应道:“一起。”

夏之淮抬头:“一起。”

不想回宾馆待在小房间里一整天。

而且他们这次来铁市录节目,其实也没有好好逛过这个地方。

毕竟节目录制的第一天,就没消停过。

……

铁市综合医院病房。

护士带着几人到了郭尹红病房门口,浅声道:“最里面那张床位,就是郭尹红。”

“你们尽量不要待太久,影响其他病人休息,她下午三点半安排了透析。”

周和平点头应是,推开房门走了几步后,才看清楚躺在病床上女人的脸。

形销骨立,他第一次决定这词是如此贴切。

绾绾进了病房后,就变得特别安静,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病房里的三个病人,有两个都插着氧气管,郭尹红的状态算是比较好的,只是脸色苍白,人消瘦得厉害,但还能从她身上感受到些许生气。

另外两个人……绾绾趴在夏之淮怀里,偷偷观察了片刻。

犹如载瘿衔瘤的枯木,半折敧卧,生意所剩无几。

也就是三五日光景,二人便会撒手尘寰。

夏之淮走在最后面,伸手摸了摸绾绾的小脸,在她耳边低声说:“怕吗?”

绾绾摇头。

她只是有些不习惯。

仙界几乎看不到死亡笼罩的阴影,处处生机勃勃,感受不到如影随形的压抑与沉闷。

而她的存在天生克制阴邪死气,寻常并不会去冥界,而待在这里感到不自在很正常。

……

听到脚步声,浅眠的郭尹红掀开了眼皮,转头望了过来。

窗外的光线落在床脚,她的脸和细瘦的手腕藏在窗帘后的阴影里,有些浑浊的双目,沉静中透着股绝望的死意,对身着警服的两人并不意外,反倒是诧异地看了眼夏之淮和绾绾。

周和平两人简单自我介绍了一下,郭尹红动了动有些干的嘴唇,试着从床上坐起来。

鹿文景连忙帮她将床摇起来,将枕头垫在她身后,还给她倒了杯水。

“谢谢。”郭尹红声音嘶哑,像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过话一般,脸上挂着客气的浅笑,“中午的时候,护士已经跟我说了你们要过来,你们是有事情要问吧,直说无妨。”

几人有些意外,郭尹红身上那种自然流露出的书卷气,与他们之前预想的似乎不太一样。

“我们是为瞿媛的案子来的,同时还有……柳敬一的案子。”

郭尹红听到前者名字,眼中流露出短暂的茫然,听到后者名字时,倏然睁大了双眼。

“柳敬一?”

“你们找到他了?”

“他现在……”

郭尹红的语气有些急,鹿文景连忙安抚道:“你先不要激动,我们确实找到柳敬一了,只不过……”

郭尹红看着鹿文景欲言又止的表情,整个人像是瞬间失去色彩般,呆呆坐在床上。

“他……是不是,死了?”

鹿文景:“嗯,我们发现了他的尸骨,目前案件正在调查中,所以需要你的配合。”

郭尹红身体慢慢往后,倒在了枕头上,长长吁出一口气。

“竟然,真的死了。”她望着白色的墙壁,喃喃自语了片刻,“我只是一直有感觉,他可能已经不在了,不然他是不会突然音信全无。”

周和平本来是想先问瞿媛的事情,突然说起柳敬一的案子,他也就顺水推舟,继续问了下去。

“你和柳敬一是怎么认识的?”

郭尹红垂着眼帘,自嘲似的笑了笑:“还能是怎么认识的?在那种乌七八糟的地方见多了,就认识了。”B

“以前什么都不会,长得有几分姿色,心比天高,就去陪酒陪笑,跟有钱男人打交道。他在四季新都后厨干过段时间,因为不小心闯了点祸,我帮了他一点小忙,他就掏心掏肺地对我好。”

“我一开始不太看得上他,穷小子一个,连房子租的都是地下室。后来,我得罪了一个客户,有人对我动手动脚,他就什么都不问跟对方打了一架,接着就被开除了,甚至有段时间连饭都快吃不起。”

“后来我才慢慢意识到,这行其实没有出路,只会把自己弄得越来越廉价卑贱,就想离开那地方。但是当时老板不肯放我走,还非逼着我接待一个客户,他就带着我跑了,躲到他老家龙树镇,最后还是被找到带回来了。”

“自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我以为,是当时他带我回去,他家里人嫌弃我出身和干过的事,所以打算就那样跟我断干净。”

“大概过了一年,我才顺利从会所离开,又去打听了一下他的消息,却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我想着他就算去外地打工,也总会回来探亲,所以隔三差五就去龙树镇打听消息,结果一直就没动静,他家里的人还找到我,问我他去哪儿……所以我就报了失踪。”

周和平与鹿文景对视了一眼,两人眼底一片了然。

从郭尹红嘴里,应该是问不出更多有用的消息,但细节上倒是可以再盘一盘。

周和平先后询问了郭尹红当初是被谁从龙树镇带回来,具体的时间和地点,详细做了记录后,才问起瞿媛的事情。

郭尹红:“瞿媛我确实认识,但是我和她关系其实不太好,也不算特别熟悉。”

“当时领班和老板,都说她去了南方,跟着一个有钱的男人走了。”

“一开始的时候,还惹了当时在那陪酒的姑娘嫉妒,也有几个觉得不对劲,但具体的都不太清楚。反正就是一声不吭,突然就消失了,之后也没见她回过铁市。”

“时间长了,私下也就有人传,她当初是得罪了那位金主,然后被人给办了。”

周和平:“瞿媛失踪的前一天,你在四季新都上班吗?”

郭尹红低头思考了片刻,点点头道:“在的。”

“还记得,在那之前瞿媛的客户是谁吗?”

郭尹红嘴角轻轻抿了一会儿:“卫成宜。”

“确定吗?”

郭尹红慎重地颔首:“确定。”

“二十年前,四季新都还不算特别出名,也还没搞出什么高档会所,当时有好几家夜总会,同行之间竞争其实也挺激烈,经常光顾四季新都的老客户,且还是有头有脸有家底的,其实也就那些人。”

“瞿媛算是长得比较漂亮的,而且很懂男人喜欢哪种风格,人也很灵活,就是私下脾气差,偶尔也会抢其他姑娘的客户,当时有些人确实很不喜欢她。”

“卫成宜算是个稳定大客户,不过据说有些暴戾,很多人不愿意接待他,但他给钱又很大方,在圈子里还是很出名的。后来他看上了瞿媛,这个也没人敢说不同意,也就一直是瞿媛在招待他。”

“瞿媛不在后,我们当时还很担心他心里不爽,在我们中间重新找个人,下手会没轻没重。但奇怪的是,自打瞿媛不在后,他也就没再来了。在我离开四季新都之前,我只见他回来过两三次,每次都是找老板,不找姑娘。”

郭尹红抬头看着周和平凝重的表情,忍不住在心底叹气。

当时她身边不少人还觉得卫成宜是洗心革面,如今看来,不是狗改了吃屎,而是那个人面兽心的畜生真的把瞿媛给害死了。

“你们当时的老板是?”

“庄卓宾。”

郭尹红提起这个名字,眉头死死拧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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