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露正一个人坐在屋里,坐了很久了。这房间本来是阿箸娘子的,可是她不在这儿。她一向都是神出鬼没的,这一阵子更是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好像已经悄悄消失了。

湛露问过明夷君,阿箸娘子怎么总也不回来。明夷君说,她目前正在修炼的关键时刻。冬天的时候,月华照在山上的积雪上,会映照出雪光来。在月华与雪光之中修炼,对于像阿箸这样的灵物来说,是最好不过的。现在正是最适合她修炼的时候,等她突破了这段瓶颈,修炼大成,便也可以做一山之主了。

因为明夷君总是在这里,所以即使阿箸娘子不在,湛露也并不觉得有多寂寞。阿箸娘子的房间里已经摆满了湛露的东西,这房间差不多已经要完全变成湛露的了。

湛露坐在这儿,心烦。

她年纪虽然不大,但从小时长到现在,也曾经历许多坎坷:父母双亡,味觉也消失了,之前酒肆面临破产,更是极大的危机。所有这些事情,刚刚发生的时候觉得很艰难,最后居然也都安然度过,因此其实并没有给她增添多少烦恼。然而自从遇见了明夷君,她的烦恼就成千百倍地增长起来,简直无穷无尽。

如果干脆抛弃了酒肆,远遁他乡,或许可以从这种烦恼之中解脱。但湛露却实在不想这样做。

或许这种烦恼,也算是一种成长的代价吧。倘若为了规避烦恼就躲开去,未免也显得太把这烦恼当一回儿事儿了。

她正在这儿坐着呢,却见明夷君醺醺然走过来,看着她,脸上突然绽开一个笑。那笑容可谓明艳之极。

湛露见他面如桃花,便知晓他又是喝醉了。这饕餮,分明还是个有名的凶兽呢,他本来以喜欢吃吃喝喝闻名于世,酒量却也如此不济,比起寻常人,也强不了多少。

偏生他最爱喝酒,喝完了又不肯乖乖睡觉,总是跑来闹她。湛露想到这儿,微微皱起了眉。

明夷君虽是有些醉了,五感却还照样敏锐。他看见湛露皱眉,便摇摇晃晃走到她身前来,笑嘻嘻地伸出手指头,抚平她眉间褶皱:

“年纪轻轻,总皱眉可不好。”

他手指沁凉,湛露骤然被他点了眉心,凉得她打了个寒战。

她晃晃头,伸手拨去他那捣乱的手,问了一声:

“客人走了?”

他握住她手,不让她捣乱,仍是伸了指头在她脸上乱画,张口答了一声:

“我叫他上县里的客栈去住,这里小,住不下那么多人。”

听说那吓人的噬嗑君走了,湛露安心了些,轻轻舒了一口气。

明夷君看她那样子,轻笑了一声:

“怎么,你竟是怕他?”

湛露迟疑了一下,点一点头。

明夷君朗声大笑起来,仿佛从来没听过比这更可笑的事。

他弯下腰,把前额贴在她的额头上,伸出手放在脸颊旁边,让她看手背上留下的齿痕:

“我和他也是一般的,并没什么分别。你这般害怕他,却不怕我么?嗯?”

他离她那么近,即使是喝醉了,他的身上仍然带有强大的压迫感,让她简直没法好好呼吸了。即使呼吸,闻到的也是他身上的酒气,湛露觉得,单是这么着,她就要醉了。

她没法回答他,他自顾自地仍是说:

“你饮了我的血了,你可知道,自我出世,还从未有过什么生灵,饮过我的血?”

湛露心里一跳。

之前噬嗑君似乎也说过些什么。咬伤他,饮了他的血,似乎是一件很严zhòng的事情?

她有些战战兢兢,开口问他:

“吶,饮了你的血,会怎样?”

他又是笑:

“我不是说过没有什么生灵饮过?既然如此,我又怎么会知道呢?按说,也无非是血罢了,大约不该有什么太特别的吧。”

既然他这么说,或许便是没什么关系吧。湛露刚要松一口气,却听明夷君又道:

“虽说如此……一些小影响……只怕还是要有的。人类的气味本来不重,你饮了我的血,只怕从此以后,身上要沾满了我的味道,几十年散不去了。在这段时间里,那般爱用嗅觉判断眼前事物的兽类,只怕要把你当成了我罢。再者,我的血力量太强,你只是普通凡人,饮了我的血,只怕要难受个好几天。也罢,这就当做是对你的惩罚了,省的你总是要乱咬人。”

他说得有些不清不楚,湛露也没太弄明白,他说的这些,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是稀里糊涂点头。

明夷君说罢了,双手抱住了她肩膀,鼻子凑在她颈间轻嗅:

“此时你满身都是我的血味儿,闻着倒挺舒服,只是不像平常显得那么好吃了。”

他这么说着,语气之中殊有些遗憾。

湛露被他抱得紧紧的,越发难以呼吸了。她挣了几下,可是哪里能挣得开呢?他的力气大极了。

他醉得有些迷迷糊糊了,闻着她身上属于他的味道,他只觉说不出的安心。这段时间他驻留于此,虽然也遇到过一点小麻烦,并未对他构成什么威胁。然而他清楚自己的情况,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此时嗅见这样熟悉的气息,心神安定下来,只觉得醉意涌上来,压着她往床上一歪,竟然睡着了。

湛露本来还在挣扎,忽然意识到抱着她的人呼吸平稳,已经沉沉睡去,不知怎的,忽然心生怜意。

是怜意,不是别的什么,仿佛她刚刚识得他,以为他孤苦伶仃时,心中所生发出的那种怜意。

其实……他现在这样,与她那时候想的……也没多少分别。

罢了,由他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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