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他一眼,他正襟危坐,显得颇为严sù,她有些怯怯的,低下头悄声问阿箸:

“阿箸娘子,你家主上……是哪位仙人?”

阿箸娘子听了她问,不敢擅自回答,抬眼去看明夷君。明夷君点一点头:

“既然她问起,你告sù她就是。”

阿箸娘子这才对湛露说道:

“我家主上并非什么神仙,亦非妖魔,却比神仙妖魔生得都早些。盘古大神死时,天地之气麇集,应四时之劫而生混沌、梼杌、穷奇、饕餮四兽,至今已历千万年。我家主人居于西南大荒,一向受当地香火,也算是一方教主。他的真身,乃上古饕餮是也。”

湛露早知他不是凡人,却没想到他的来头竟是这般大。想到自己之前还误以为他身世可怜,不觉有些羞赧。

饕餮之名,自是如雷贯耳。人人都知此兽居于西南,性情极恶,贪婪至极,最爱肥甘沃美之食,又性喜噬人,最是可怕。据说西南那边有些未开化的土著蛮人,也有将饕餮当做神明敬拜的,时常以生人为祭祀。但这里是中原地带,开化已久,对此种凶神避之唯恐不及,自然更不会有什么崇敬。

湛露听了饕餮之名,惊骇得几乎动不得,心中纷乱,不知作何想。

明夷君见湛露看他,一动不动。心想这孩子恐怕是被吓住了。

昔日他于凡人面前披露身份,择人而噬时,也曾有当场吓死的。按照明夷君的经验,倘若吓破了胆,不但肉要变酸,内脏也要变苦的。那般不要说味美,简直是吃不得了。这样可人的小妞儿,若是就这么吓死了吃不得,真真可惜。他一向知道自己化作人形之后样子十分美貌,足以魅人,于是放柔了声音安抚她:

“你莫怕,本座不会伤你。”

他本就美貌,如今刻意为之,更显得眉眼盈盈,明艳不可方物。让湛露看得一阵恍惚。

湛露好一会才回过神,怔怔看着他这郎君若真是饕餮,不管他是神是怪,恐怕真的会有妙术能让她恢fù如常人。就算他不能帮她恢fù味觉,只是对她指点一二,她的厨艺也定然会有大进益。她咬一咬牙,打定了主意,又向明夷君深施一礼,道:

“湛露不幸父母早逝,只留下这酒肆,湛露没有味觉,又不懂烹饪,以至于家传的酒肆沦落至此。郎君见多识广,非凡人可比,但求郎君帮湛露恢fù味觉,教导湛露厨艺,让湛露得以支撑家传酒肆。求郎君怜我孤苦,答应湛露的请求。”

阿箸娘子见湛露竟如此胆大,惊惧非常,生怕她惹怒明夷君。连忙挡在湛露身前,跪下向明夷君请罪道:

“主上,湛露这孩子不知天高地厚,还请主上不要怪罪。”

明夷君却是一笑:

“这孩儿实在有趣,你不要拦着她,本座要与她说话。”

阿箸闻言,只好退到一旁,只见明夷君笑道:

“你这小小的人儿,想要的倒是不少。本座且问你,你向我要求这许多事,本座若是应了,又有什么好处呢?”

湛露抿了唇,道:

“郎君若能帮我恢fù味觉,重振家传酒肆,我愿意一辈子服侍郎君。”

明夷君轻哂:

“我洞府之中,自有仙仆仙婢伺候,你一介凡人,只有百年之寿,就算终身服侍我,于我也是无益。”

湛露的脸涨得通红,不知该说什么好,偶然想起他称赞过她酿的桂花酒,急急说道:

“郎君只尝过湛露酿的桂花酒,却不知湛露还会酿数十种好酒。郎君若肯助我,我愿一生为郎君酿酒。”

明夷君本来只想逗逗她,此时听见她这么说,回想起昨天那桂花酒在舌尖盘旋的滋味,倒是有些动心。

反正如今他回不去洞府,在何处盘桓,又有什么区别呢?就算是一百年的光阴,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一瞬。留在这里教导这小丫头厨艺,说不定还会有意外之喜。不过,若说只是为了酒留在这里,未免还是有些说不过去。这里除了桂花酒以外,本来还有另外一物更能勾起他的食欲。

这么想着,他一笑:

“你酿的酒倒是可以喝喝。只是本座若就这样就答应,未免太便宜你了。你这里除了酒,倒还真有一样可以吸引本座的东西,你若是舍得,本座便答应你。”

湛露大喜,连声道:

“只要郎君答应,湛露什么都舍得。”

明夷君笑道:

“本座看你这小妞儿细皮嫩肉,想来滋味一定很好。本座用心栽培你二十年,教你重振家业。这二十年里,你尽可以成婚生子,留下传人。等二十年到期,你将自身舍与本座美餐一顿,作为本座费心栽培你的报酬便是了。”

湛露万想不到他竟提出这么个条件来,不觉大吃一惊。不过想到眼前的是噬人的饕餮,自然不能与常人相同。话说回来,他若是不和她谈条件,只是显出本相,张开大口吞了她,她也半点反抗的能力也没有。这么一想,他倒显得十分通情达理了。

只听他又说道:

“人生悲苦,活那么久又有何用?人老以后,头发花白,牙齿松脱。实在生不如死,倒不如趁着年轻被我吃了,也算是死得其所。用年老的几十年,换本座二十年教导,这笔买卖只赚不赔。本座其实倒不在乎多等个十年二十年,只是你若太老,肉就不好吃了……”

湛露父母死得早,小小年纪就看穿了世事艰难。就算她不答应饕餮,兴许还活不了二十年呢!可她若是得了饕餮这个助力,就算是只有二十年,也尽够她振兴酒肆了。这么想着,她一咬牙,一跺脚:

“我答应郎君就是!只求郎君帮我!”

明夷君见她答应得痛快,点头笑道:

“如今首要的事,是要恢fù你的味觉,本座才好教你。本座确实知道个法子,最是容易。只需寻一个与你同年同月生的女孩儿,活生生将她的舌头连根割下,本座自然能使妙术把她的舌头安在你口里。”

湛露听了明夷君如此说,吓得咬指。这郎君非我族类,果然行事也与寻常人不同,心肠恁地狠毒!活生生割下舌头来,那得有多疼?好好一个女孩儿,若要这么割下舌头,就算是能捡得一条命,一生也算是毁了。

明夷君见湛露表情恐怖,又笑了一声:

“本座既然为你出这样的主意,自然帮你到底,不教你看血腥场面便是了。”

湛露却还是摇头:

“不成不成,要是用了这样的法子,就算是我恢fù了味觉,夜里也要睡不着做噩梦的。”

她的话音刚落,只觉得一阵风拂面而来,转瞬之间,明夷君已是到了她身前。他伸出大手从下方捏住她双颊,逼得她张开了口:

“你求本座帮你,本座应了,你不感恩戴德,竟还挑三拣四。要是惹怒本座,本座干脆割了你的舌头,反正这舌头留着也没有什么用,只会惹人讨厌。”

明夷君一双凤目极美,此刻却饱含杀气。湛露被捏住脸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啊啊的哀叫。她生怕他真割了她舌头,眼神里满是惊恐之意。

阿箸追随明夷君已久,知道他喜怒无定,一个不高兴,兴许真能割了湛露的舌头。连忙恳求道:

“主上请息怒,湛露年少不懂事,还求主上饶了她这一次。”

明夷君不理阿箸,只是盯着湛露看。这一双害怕着的眼睛,看上去就像小鹿一样,尝起来会不会很好吃?

他动了此念,忽然凑过去,双唇贴上了她的左眼,伸出了舌头舔着她的眼皮。他的舌头湿湿软软,温温热热,不住舔着她的眼睛,同时还在轻轻吮吸。

他这是要……吃她了?可是他刚答应了二十年后才吃她的呀!

湛露心里害怕得很,身体微微发抖,紧紧闭着眼睛,可是明夷君只是不断用舌头舔舐吮吸,她心中预想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只是觉得好痒,简直要痒到了骨头里,可是她却一动也动不了,只能任由他舔着。

明夷君舔了好一会儿才心满意足地停下。湛露张开眼睛偷偷看他,只见他眼中杀气渐散,怒意已消。

他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神,松开手,转身哼了一声:

“阿箸求情,本座便饶你一回。下次再敢违抗,本座才不管之前说的十年二十年,立时便吃了你。”

湛露壮着胆子问:

“那这事……?”

“你既然执意不肯,本座想别的法子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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