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命运,既要靠自己奋斗,又要考虑历史的进程。

李自成自然不知道自己前一世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一时间没有能够把握住,结果落了一个兵败身死的下场。

他作为一世枭雄,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是并不意味着他没有自己的骄傲。

当初张顺自任秦王之后,曾经许诺他一个王爵。

在欣喜万分之余,他的内心里未必没有受之有愧的自觉。

故而,在他决定放弃争夺天下的心气儿以后,未尝没有建功立业,以求名实相符的心思。

然而,自他担任义军北路军主帅以来,虽然颇有功劳,但是功绩平平。

好容易又被张顺委任为主帅,率领五营人马前去护卫黄帝祠、坂泉水,如今又惨遭失败,那李自成早已经羞愧难当。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食嗟来之食?

那李自成忍不住回头往义军的营地望了一眼,看了看正站在瞭望塔上观看战局的张顺,他不由心道:“当初殿下金口玉言,许诺了我‘你若为皇我为王’,若是我一无是处,不能建功立业,岂非为天下笑?”

想到此处,他不由把牙关咬紧,高声道:“鞑虏当面毁我黄帝祠,塞我坂泉水,此仇不共戴天。”

“今若不能报此仇怨,某又有何面目去见殿下,去见天下人?”

“今日无他,若不能胜,惟死而已!”

李自成麾下众将士闻言一愣,不由随即大声应曰:“今不能胜,惟死而已!”

伴随着义军连声大呼,士气稍振,又渐渐把气势汹汹的后金兵压力回去。

奈何李自成也知晓双方士卒的差距,仅凭片刻血气之勇,自然难以抵挡后金兵的进攻。

义军此战唯有凭炮破阵,然后方可胜之。

炮,火炮,义军的火炮在哪里?

想到此处,那李自成连忙向义军左翼望去。

他这一望不要紧,顿时吓了一跳。

你道为何?

原来那坂泉本就不甚深,经过后金掩埋以后,如今水流量大减,横亘在双方之间的坂泉水在肉眼可见的降低。

而于此同时,坂泉水北岸的义军炮兵阵地正紧锣密鼓的构筑阵地。

有一小部分火炮已经安放完毕,正在调整和试射,而更多的火炮还在陆陆续续向阵地运去。

如今后金坐视不理,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成为刺穿后金军阵最有力的利剑。

但是,后金会坐视不理吗?

当然不可能,那洪太又不是瞎子,眼见义军大张旗鼓的在坂泉水北岸布置火炮阵地,焉能不急?

只是原本位于后金右翼的骑兵早被洪太调往左翼去了,如今只有耿仲明一营人马位于右翼,哪里攻的过去,那洪太急忙就要派遣巴牙喇营前去攻击。

“陛下,万万不可啊,万万不可!”那范文程见状急了,连忙劝谏道,“难道陛下尚记得锦州之战否?”

范文程所谓“锦州之战”,是指昔日锦州之战,曾被祖大弼袭营,“几中马腹”之事。

别看后金在战场上占据了优势,由于义军拥兵数万,如今出战之兵远远不是义军的总数。

如果洪太真有个万一,那后金这仗也不用打了,直接投降便是。

“这样吧!”洪太犹豫了一下,最终一咬牙道,“着尹尔登率领两千巴牙喇精锐前去袭扰‘顺贼’,着耿仲明率领麾下人马勐攻‘顺贼’炮兵阵地,着‘三顺王’麾下红衣大炮尽数向‘顺贼’炮兵阵地射击,着肃亲王豪格率领万骑前来支援,不得有误!”

战争进行到这个地步,如今这规模未必是洪太一个人能控制的住了。

居安思危之下,他不得不下令调集豪格前来支援。

而随着洪太一声令下,后金兵果然调转进攻方向,开始勐攻位于坂泉水以北的义军炮兵阵地。

那罗象乾、罗尚文二人见了,连忙布兵于坂泉沿岸抵挡后金兵。

只是这两营人马都是以长枪见长,短于远程射击,一时间倒处于被动挨打局面。

那李自成见了,不由心道:“如今我军胜负全系于火炮,若是为虏所趁,大事去矣!”

他看了看正在被后金勐攻的右翼,最终一咬牙,下令道:“传令姜瓖,务必坚守阵地,本将先去求援左翼,然后方可大获全胜!”

言毕,他竟率领麾下骑兵向正在勐攻坂泉水北岸的后金兵冲杀过去。

如今正在和义军罗象乾、罗尚文两营鏖战的不是别人,正是“三顺王”之一的耿仲明部。

耿仲明身为“三顺王”之一,其实实力最弱,远不如孔有德、尚可喜部,只有一营四千人马。

上一次“三顺王”在保安城外和义军鏖战的时候,各有损伤,故而孔有德、尚可喜都留下了一营在矾山堡内休整,只有耿仲明兵少力弱,没有什么话语权,只得又带领麾下全部人马参战。

本来耿仲明麾下这四千兵马,亦是以“西洋法”为正宗,布置了一个长矛阵在里,火铳手立在四角的方阵。

奈何上次和义军对射吃亏以后,孔有德、尚可喜都学会了列火铳手于前,独把长矛手置于后方的改良阵法。

那耿仲明自然也学有学样,把一千余命火铳手及大小火炮手列于阵前,向河对岸的义军反复轰打。

只是这厮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他知知道将火铳手列于阵前的好处,却不知道将火铳手列于阵前的坏处。

他这一个大意不要紧,只听见一阵马嘶声响起,随即密集的马蹄声响了起来。

那耿仲明惊讶的往义军方向一望,只见一队骑兵竟然从坂泉水对岸横渡了过来,然后向自己的火铳手、火炮手勐冲了过来。

“杀,杀,杀!”耿仲明麾下的火铳手、火炮手虽然精锐,奈何无备之下被李自成一营骑兵冲杀过来,哪里抵挡的住?

射击,是来不及射击了。

“快,快换上铳刀抵挡!”耿仲明不由大惊失色,连忙大声喝道。

只是这个时候,火铳手都快吓傻了,哪里来得及更换?

即便有个别人更换完毕,又如何组成军阵抵挡?

原来这“三顺王”麾下的火铳手学自明军,也早配备了铳刀,当敌人靠近以后,便能把铳刀安插在火铳上,作为短枪使用。

“杀!”那李自成一马当先,高高的战刀勐的往下一挥,只赶到锋利的刀刃“唰”的一声切入到一个火铳手的脖子上,随即一个硕大的头颅飞了起来。

再挥,有一个头颅飞了起来。

杀人是如此简单,又是如此痛快,李自成快要抑制不住心中的畅快,不由大声喊道:“杀,杀杀,我看有谁能阻我!”

“长枪阵,长枪阵快给我上前顶上!”眼见义军骑兵冲了过去,如同虎入羊群一般,捕食着瑟瑟发抖的精锐火铳手,耿仲明心里都在滴血。

他只有这四千本钱,都是当初和他一起出生入死,卖了祖宗国家,投靠后金之辈。

如今这些人被李自成砍在了身上,疼在了他的心上。

这都是他被封为“怀顺王”的本钱,若是没了本钱,他便是被拔了牙齿的老虎,只能为其他人所吞并。

“杀!”就这李自成率领麾下骑兵在后金火铳手、火炮手中往来驰骋,肆意砍杀之际,河对岸的罗象乾、罗尚文两营早看的明白。

这两人不由对视一眼,一退一进。

退者为罗尚文营人马,他身为张凤仪系白杆兵,乃张顺嫡系,自然是要把义军火炮阵护的周全。

而罗象乾本为大明左柱国朱燮元麾下标营,更是先叛奢崇明投明,后来又判明投顺。

其中虽然其中别有缘故,终究不如罗尚文营更受信重。

那罗象乾自知身处嫌疑之地,故而便主动选择发起进攻,独留罗尚文部继续护卫义军火炮阵地。

坂泉水本就河窄水浅,易于涉渡,如今坂泉又被后金填塞了大半,只是剩下浅水淤泥,更是容易渡河。

顿时罗象乾一干人等便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淤泥,向河对岸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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