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有求于人,态度就要好一些,这一点对于别人可能是个难点,可对于王谧来说却相当轻松。

别人看他是高高在上的顶级世家公子,尊贵的琅琊王氏嫡系,但其实,他内里还是那个穿越者。

才没有那么多穷讲究,那些讲究都是在无所事事的时候才拿出来哄弄人的。

而这个时候,正是谈要紧事的关键时刻,岂容他故作姿态?

当然要拿出最好的状态了。

符飞这个人呐!

那说来话可就太长了,这个王谧还真是运气好得很,想到了把李大连找来。

别人不敢说,符飞李大连确实很了解。

想当年,符飞还在长安朝廷混日子的时候,李大连正是内宫中的守卫,与他也算是有些交情。

两人是酒友,时常在酒桌上见面。

符飞的想法,李大连是最清楚不过了。

“王侍郎能问小的,那是小的的荣幸,还别说,这个问题你还真的问对了人,符飞和我挺熟,我们两个以前关系不错。”

“虽然自从他执掌徐州之后,就没再见过,但是他的那些心思,我差不多也能摸得到。”

“竟是如此吗?”

王谧眼前一亮,激动道:“都有什么了解,不妨说来听听。”

“曾靖,快,快给我们换上好酒,我要和李队主痛饮一番!”

都是男人,最是知道男人什么时候实话最多,当然是喝的高兴了的时候,甚至是喝醉了的时候。

都这样了,还喝什么茶啊,澹出个鸟来!

当然要换酒,换大碗!

李大连一听说有酒,两只眼睛都亮了。

好家伙!

早说啊!

这茶汤虽然香,但是再香也比不上美酒的香醇。

晋军这一次是花了大手笔来邺城征战的,他们营帐里的酒应该也是好酒吧!

滋味不错吧!

可能还是江左特产呢!

赚了!

赚大了!

曾靖一听说要拿酒,二话不说就窜了起来。

不一会就把酒坛子搬来了,他笑嘻嘻的看着王谧,王谧当然懂他的意思。

喝酒这件事吧,他不似品茶,喝的就是一个热闹。

人越多,越好。

“曾靖,你也来,陪着我们一起喝。”

“好嘞!”

那酒坛子的封盖一打开,鸟鸟幽香就冲了出来,李大连轻嗅两人一下,酒虫子立刻就被勾搭出来了。

“怎么样,李队主,我们江左的竹叶青,还可口吧!”

现今这酒坛子里盛放的,正是名叫竹叶青的江南名酒。当然了,这个时候的竹叶青和后世的竹叶青完全不是一种酒。

后世的名酒是高度白酒,而这个时候的竹叶青,虽然名为“清”,但是它的清澈程度完全无法和后世的名酒相提并论。

盛放到白瓷碗里就可以看出,这种酒还是琥珀色的,这是和这个时代的酒液发酵方式有关的。

这个时代使用红曲发酵,这种酒曲制出的酒原本就颜色偏深,再加上,这个时候的保存手段有限,以至于做好的酒,酒渣子极多。

也影响酒液的清澈程度。

所以虽然被称作是竹叶青,但其实,这种酒并不是很清澈。

但是对于爱喝酒的人来说,其实,酒水是不是清纯无暇并不那么重要,只要味道好,酒劲大,那就是最好的!

而现在摆在众人面前的这坛子酒,就是最好的!

哎呀!

香的要命啊!

李大连连喝了三碗,痛快的不行。

那琥珀色的酒液从他的唇边一直向下,沿着下巴滴答下来,他都没有时间去管。

“好酒!”

再次放下酒碗之后,李大连发出了兴奋的宣称,而王谧身边的队主曾靖也跟着他,一起混了好几盏酒喝,整个人美的都快上天了。

行了!

这就到位了!

李大连和符飞本来就是酒桌上认识的,两个人是铁杆的酒友,他们谈事情的时候就是在酒桌上,如今,王谧想把那些内情都套出来,当然还要靠酒。

有了这好酒,万事都好说。

不一会,不必王谧提醒,某人就自己把话题重新接续起来了。

“其实,王侍郎也不必太担心,以我对符飞那厮的了解,他确实还是挺能打的,也算是个硬骨头的人,但是,要想降服他也不是没有办法。”

还真的有办法?

王谧有点兴奋了,而李大连虽然喝的挺急,但是,总的来说,喝的也不多,绝对没有喝醉。

他说的话,是可以相信的,他的判断力也是可以相信的,可见,对付符飞,确实需要更新的办法。

“赶快说说!”

王谧亲自给李大连满了一碗酒,又追问道。

李大连也没有待价而沽的意思,抹了抹嘴巴,朗声道:“你们都以为,符飞他是终于氐秦的,他是氐秦的忠臣良将,却不知晓,他的理想可远大着呢!”

“这又怎么说?”曾靖也给他递了一块肉,两个人一起伺候着他,李大连心里更爽了。

看看,看看!

他老李对晋军还是很有用处的,这帮人别以为,出了邺城就能甩开他,还差得远。

李大连得意的小尾巴已经翘起来了,不过,很快他又强行的收回去了。他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人家求到你了,还态度这么殷勤,你要是再不上道,还顾左右而言他,就显得不近情面,这里可是人家晋人的地盘,把王谧得罪了,他李大连岂有好果子吃?

还是尽早说了,别给自己找麻烦。

“其实,符飞看重的也并不是氐秦朝廷,他的心里只有他自己,他现在霸占着徐州,但是,你们放心,他这样做并不是因为他想忠于大秦,而是为了他自己雄霸一方。”

“雄霸一方?”王谧童孔一颤,顿时明白了过来。

“你的意思是说,符飞想要做割据地方的郡守?”

“正是。”李大连点点头,王侍郎果然是聪明过人,一点就透。

这还真是,一个王谧完全没有想到的发展方向。

所谓的一方郡守,在晋末,南北朝时期,有个特定的意义,比如徐州这种兵家必争之地,往往也会有一个统领者,这个人,一定是相当有能力的,要不然也无法将这样双方争夺焦点的城池牢牢的把持在手中。

对于有的郡守来说,当然是为了自己效忠的朝廷誓死效忠了,这是没说的。

但对于有的郡守来说,那些被他们握在手中的城池,不过是他们瞻望左右,观望局势的工具。

这些人,往往都有点枭雄的性格,个人的作风也比较强硬,当然,战斗力也是超群的。

没有这样的硬实力,也不可能有这种狂妄的想法。

他们往往占据这样的城池,并且认为这样的军事重镇只是归属于自己的,从他们的本心来讲,比如眼前的徐州城,符飞或许并不认为这是属于氐秦的或者是属于大晋的。

他只认为这是属于他自己的。

等到两方争斗起来,符飞就会活跃起来,观望局势,看看哪一边的实力更强就倒向哪一边。

与此同时,那个被他选中的朝廷,往往也不敢对这样的实力人物有太多的要求。

只要他愿意投降自己这一边,便可以把城池要交给他们自己运作,朝廷这边不会多加干涉。

这样的人物,在晋末、南北朝时期为数不少,很多有实力的将领都会这样做。

这也是保全自身最好的手段。

当将军的人,总是要有自己的地盘,有自己的队伍,心里才踏实。

既是如此,这件事好像就好办了。

“怎么样,王侍郎,知道该怎么做了吧!话已经说到这里了,不必我再挑明了吧。”

“没错,我都明白了,李队主,多谢你了!”

“快,曾靖,给李队主倒酒!”

王稚远乐的,嘴巴都快裂开了,这一回,他确实不能亏待了老李,老李这次真的立了大功。

如果,符飞果如他所说,那这件事就好办多了。

今夜可以妥妥的睡一个好觉,一切,等到明天一早开赴徐州再说。

正在王谧做着下一步的谋划的时候,不知不觉间,李大连已经把一坛子酒全都干完了。

而现在,他正在把自己的爪子伸向第二坛酒。

好家伙!

一会没注意,这个人还真是喝的够多的,应该算是过瘾了。

那就让他喝吧,等到他彻底喝躺下了,王谧才准备找人把他送出去。

令人欣喜的是,虽然李大连已经喝的七荤八素,但是,号称也要一解酒虫子的曾靖,却并没有喝多少。

这主要是源于王谧管理有方,曾靖牢记了自己的差事,不管别人如何,他是一定要看紧了李大连的。

别看此人现在算是一心向着大晋了,但是也不能对他彻底放心,在把他送回建康,断绝和氐秦的联络之前,总是要防着点的。

当然了,最需要感谢的,还是王谧自己。

多亏了他的一副好脾气,才能把李大连这种心机深厚的人笼络在身边,为他所用。

要不然,这样紧要的消息要从哪里弄来?

在王谧的目光注视下,李大连已经彻底喝多了,曾靖举起酒坛子,掂量几下,发现还剩下了不少。

便轻声道:“王侍郎,他喝醉了,属下是不是把他送回去?”

“再去找一个人,两个人一起把他架出去。”

“好嘞!”

曾靖是个勤快人,说干就干,王谧话音还未落,他就已经跑出去了。王谧这边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没想到,那符飞竟是这样的人,不过,不得不说,乱世之中,符飞的选择确实是一个安身立命的好办法。

虽然,这样反复操作的危险性极大,但只要能力够强,也不见得不能成功。

而很显然,符飞就是认为自己的能力很强。

但是,也要看到,这一切都是李大连的一人之言,是否是真实的,还未可知。

若想探听到符飞内心真实的想法,还要与他面对面才行。

唯一值得兴奋的是,有了李大连的这一番话打底,至少,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他们不必再暗中派人企图行刺,也不必去夜伏,只要明日大军开到徐州城脚下,一切就全都真相大白了。

王谧放下了酒碗,命几个小兵将酒具小桌等物撤去,他这边也准备休息了。

然而,正当小兵们忙活完毕,王谧也翻身上床的这个时候,军帐外却传来了一阵响动。

“你怎么来了?”

“可是建康那边有消息了?”帐外传来曾靖的声音,王谧顿时警觉起来。

只听得对方说道:“确实是来了消息,王侍郎睡了吗,可否通禀一声?”

“曾靖,快让他进来!”

哪里还需要通禀,那来人的声音,王谧一听就认出来了,正是谢安身边的小跟班谢襄!

此人年幼聪颖,正是谢安疼爱的孩童,平日里只把他放在建康城谢府里,不忍他遭受风吹日晒。

怎的会出现在徐州城外围?

出事了!

出大事了!

那谢襄身量小小,嗓音还带着稚嫩,一张小脸也是一样,透着无辜。

进到军帐里,二话不说就扑通跪下,把王谧吓到了。

“谢襄,这是何故?”

“快起来!”

“你快起来!”

那谢襄好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眼泪都掉了下来,王谧上前一把将他抽起,这时才发现,他的腰上还系着白布条。

“这是……”他拎起那布条,下意识就冒出了大事不好的恶感。

谢襄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侍郎,谢将军,谢将军他崩了!”

谢将军?

就当前这个时候,在谢府里,能够被谢襄称一声将军,还哭的这样凄惨的人,似乎只有一个。

“你是说,我的岳丈,谢幼度?”

“是,正是谢将军。”

是了!

王谧离开建康城的时候,谢幼度的情况就已经很不好了,虽然郎中总是安慰,情况有好转,今天状态不错,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那不过是些安慰的话,不能当真的。

天天陪伴在父亲身边的谢明慧,也早就已经看出,郎中已然是无力回天。

以王谧的看法,中风这种疾病,起兵凶勐突然,就算是现代的先进医学,往往也无法起死回生,更何况是缺医少药的古代。

谢玄倒下,不过是时间问题。

当然,看到谢明慧哭红的眼睛,哀哀戚戚的样子,王谧也是心酸的很,真心希望谢玄能够再多撑一段时间。

但现在看来,老天爷也只能宽容到这里了。

接下来,建康那边又要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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