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身为一个极为有经验的穿越者,王谧早就已经熟谙从旁偷偷窥视的本领。

身边的沈蒜子看到有热闹,那什么将作坊里的差事,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王谧才不会纵容她进行如此没有技术含量的偷听偷看活动,一把把她拽进了门,躲在了影壁后面,通过那缠枝葡萄的镂空向外看去。

只见马车在琅琊王府朱红的大门前堪堪停住,小厮放了马凳,看到那个年轻小厮,王谧登时吸了口凉气:“谢安来了!”

没错!

来人正是谢安无疑!

虽然沈蒜子还没有看到车里的人,但是她却也认出来了,那个搬马凳的小厮,正是天天跟在谢安身边伺候的小书童。

昨日宴会上都见过的!

年纪小小,却一脸高高在上,看谁都很倨傲的样子,沈蒜子卜卦算命好几个月,在看相,认人这方面,确实是有几分能耐的!

只要有一面之缘的人,她就不会认错。

“谢安来了,这可是大事件!”

等到王谧看到谢安本尊下了车,这才放出了这句话,不能在这里等了,要赶紧躲远点。

自从谢安执掌朝政以来,五年以来,他都未曾踏足琅琊王府一步!

最近这是怎么了?

转性了?

花甲过后,看透人生了?

打算和以前闹掰的几大世家,握手言和了?

这个时候的王谧,匆匆逃回了生父王劭的院落,庆幸之余,却不知晓,真正的好戏,正在向他渐渐逼近……

…………

“主公,主公,不好了!”

“出大事了!”

王荟这边,正打算穿好朝服去建康宫走一趟,到底也是在册的官员,朝廷上的大小事情总要关心一下。

即便现在还在休沐期,即便就算他不去关心也没人会在意,司马曜那懒鬼,休沐期到了,他都不一定会上朝,才不会管这些破事。

身为中领军将军,建康宫以及周边村镇的防务,都归王荟一人管辖,虽然按照大晋的规制,这个领军将军的头衔,并不是专属于他一个人的。

护军将军,领军将军的职责基本上和王荟的有很大的重叠,建康城周围驻扎的禁军,几位将军都有权指挥。

但是,王荟还是准备去查看一下都城的防务,是亲自的,不是把差事扔给那些左卫帅、右卫帅等属下去做。

琅琊王氏,也要有些干实事的人。

“出什么大事了?”

“看把你急的。”

王荟身边的小书童,素质明显赶不上谢安身边的谢襄,谢安还没有现身,他就已经失了分寸,让王荟很为难。

王荟进宫不过是去视察情况,倒是也不赶时间,便转过头来又端起了茶盏。

“主公,不是小的着急,是有贵客到了!”

“谢公,谢公亲自登门拜访了!”

端的好好的茶盏,啪的一声摔到了桌上,王荟眼光微聚:“你说谁来了?”

不可置信!

完全没有征兆!

“谢公,谢安石,亲自来了!”

真的是谢安!

王荟完全被弄懵了,赶忙让小厮婢女们准备迎接谢安,虽然琅琊王氏并不欢迎谢安,但是小厮说的没错,不管怎么说,谢安也是贵客。

在谢安缓缓向内院走来的这个当口,王荟这边,小厮奴婢迅速行动,清水泼地,桌案也重新擦抹了一遍,连装饰的瓶瓶罐罐也换上了更雅致的。

以往,王荟这边来拜访的客人,身份大多在他之下,他也不必去太费心张罗这些小事。

老夫能见他们,就已经是他们的荣幸了,还想怎样?

谢安来访的这件事,在他还没有见到王荟之前,就已经在琅琊王府传开了,王珣知道了,他苦命的弟弟王珉也晓得了,大家都好奇的不行,却还是保持着一点点世家子弟的派头,没有探头探脑的打探情况。

谢安来了,绝对是重大事件,待他走后,他究竟是何来意,便天下大白,瞒不住的!

“谢公,请上座。”

不论从官位再到年齿,谢安都远高于王荟,自然要上座,王荟也没有任何意见。

宾主入座,茶水糕饼都准备齐全之后,小厮婢女纷纷退去,这是贵客来临,要谈正经事的时候,该有的礼节。

眼前的谢安,实在是令人捉摸不透。

却见他略显清瘦的脸颊,不论是眼神还是表情,都是那样的云淡风轻。看到他现在这般恬淡的样子,谁也不会想到,想当年,他咬着牙和琅琊王氏决裂时候的果决。

但是,既然已经绝交,此刻又为何要出现在这里?

不应该啊!

完全没必要。

如今的大晋,再也没有比谢安权力更大的臣子,由谢家一手掌控的北府兵,又连连大胜,声望达到了顶点。

按照王荟的想法,在如今谢安的眼里,琅琊王氏恐怕都算不上是一股势力。

陈郡谢氏都已经是这样声威赫赫了,干什么来惊扰王家呢?

还是亲自登门,这样谦虚,岂不是诚心给王家难堪?

罪魁祸首,带给人们无尽猜想的谢安本人,如今却是一脸轻松,他在屋里屋外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目标。

便笑道:“敬文,稚远呢?”

“不妨把他找来,老夫有话说。”

王荟一愣:上来就找王谧?

这么直接?

看来,谢安的来意,果然如他想象的一般,根本就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为了王稚远!

不会是来算账的吧!

王荟赶忙遣人去召唤王谧,头脑中却显现出了昨晚宴会上的那一幕,为了维护王恭这个曾经的朋友,王谧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忤逆谢安的心意!

这不是疯了吗!

虽然最后,在多方努力下,这个圆场终于是找回来了,但是,谢安不可能不记仇。

谢安的性子,大家都了解。

私底下使绊子有可能,绝对不会公开闹不和,甚至是大打出手,破口大骂。

谢老儿还真的要见我!

当真是主角光环想扔也扔不掉,因为是谢安专门提出要见,王谧也就不能带着沈蒜子了。

这让揣了一肚子疑问,耐着性子等着看热闹的她,十分不满。

“我为什么不能跟着?”

“反正也没人认识我!”沈蒜子言之凿凿,都已经准备好要跟着了,要是以往,王谧也就依了她了。

可这一次,却是万万不能。

“不是我不带你去,是你现在穿的女装,出现在谢公的面前不是就让他认出来了?”

沈蒜子一惊,这才发现,此刻她的装扮,从头到脚完全就是一个女子,可是,昨天的宴会之上,她穿的却是正经的男装。

谢安都是看到了的,别指望他会失忆,老谢还没糊涂到那地步。

王谧甚至都能想象得到,此刻的沈蒜子若是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谢安的眼前,该对他老人家造成怎样的惊吓。

人家老谢也不容易,还是不要再给他刺激了。

大变活人呐!

王谧掐着时间,不慌不忙的绕到了王荟处,一眼看到谢安,心里便安稳了。

老谢居然笑盈盈的,还能笑得出来,这说明,今天他造访王府,并不是打算挑事。

警报可以解除了。

“不知谢公到来,有失远迎。”王谧拱手致礼,样子做的足足的。其实,王家这一支也不是他说了算,迎来送往这样的差事,也轮不到他,不过是客气而已。

谢安对这一套也是接受良好,根本就没有走心。

“谢公,稚远已经来了,有什么事,可以直说了吧。”从谢安落座开始,王荟的态度就相当明确。

有事就说事,别扯那些有的没的,赶紧把正事办了,大家都解脱了。真格来说,琅琊王氏也并不欢迎谢安。

在谢安辣手断姻缘的时候,很明显的,王家是处于劣势的。

连连吃大亏,还在朝堂上占不到便宜的琅琊王氏,岂能给谢安好脸色。

谢安微微一笑,王谧脸上迷惑不解的表情,让他心中畅快。

哈哈!

疑惑吧!

闹不明白吧!

太好了!

“敬文,其实,老夫今天来,为的就是商量稚远的事。”老谢的语调忽然变得十分昂扬,仔细辨认,甚至还透露出一股欣喜之感。

这是要干什么?

吓死人了!

王谧只觉得背后阴风阵阵,窜起了一溜鸡皮疙瘩。

“稚远年纪也不小了,也该给他安排一桩婚事了。”谢安忽然化身知心老爷爷,关心起王谧的终身大事。

王谧岂止是年纪不小,在这个十二三岁,甚至是八九岁就可以结婚的时代,王谧的年纪,简直就是老爷爷本尊。

要不是他生就一副堂堂的相貌,出身还这样高贵,一定会被人在背后指指戳戳。

看!

那个郎君都二十了!

居然还没有娘子诶!

一个老光棍,他是不是有毛病!

老谢这是明知故问,这就不好了嘛,当事人还杵在这里呢,让王谧的脸面往哪里摆。

“谢公,稚远的情况,你也知道,不是我们不想给他找个合适的娘子,实在是这建康城里,相中他的娘子实在是太多,我们举棋不定。”

“有的时候,选了这家的吧,又怕得罪那一家的,选了那一家的,又怕这一家心里不痛快,左右为难。”

“不过,还请谢公放心,如今,稚远立了这么大的功劳,还得了新爵位,我们也正打算给他张罗婚事,双喜临门呢!”王荟侃侃而谈,听起来特别像是一回事,有模有样的。

只有坐在下手位的王谧,一头雾水中。

婚事?

他回家也有好几天了,怎么从没听说,王荟有这方面的企图?

他不是觉得,有沈蒜子在他的身边晃,就足够了吗,什么时候又动了这个歪心思?

他王稚远顶天立地的八尺男儿,岂能容这些人指挥他的婚事?

就那些眼高于顶的世家女子,骄傲自满,自我感觉良好,他看得上吗?

“正是因为知道你们为难,老夫这才来帮你们解决的!”

听到王家也在考虑王稚远的婚事,谢安登时就乐了。

多少年了,终于在一件事上和琅琊王氏达成了共识,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谢公的意思是……”

王荟毫不掩饰,他完全被谢安的举动弄懵了,我王家稚远的婚事,与他谢安何干?

还要帮忙解决?

他不再挑一对勒令离婚,已经是恩德了,还解决个鬼!

谢安捋捋胡须,知晓王荟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却也不着急,总归他的提议还是很震撼人心的,要给他们一点时间准备。

沉了片刻,这才言道:“稚远年少英才,老夫也是十分欣赏,这才想到,稚远的婚事已经耽误许多年了,这样的好儿郎,却一直没找到称心如意的娘子,实在是憾事一件。”

“吾有孙女,乃吾兄谢奕幼子谢玄的幼女明慧,年芳十六,与稚远正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最难得是,两人自幼相识,近来在京口也见过面。”

“若是敬文中意,老夫愿将小孙女许配给稚远,成就一段佳话。”

谢安文绉绉的说了那么一长段,实在让人头疼,他就直接表达,想把谢玄的女儿谢明慧许配给王稚远,这不就可以了。

被亲自召唤来的王谧,世界观渐渐崩坏中。

老谢这是在干什么?

亲自上门提亲?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谢安的话,好像一记惊雷,在琅琊王府的上空炸开,轰隆一声,王荟傻了,王谧也傻了。

那些躲在暗处,不时偷听一句的小字辈们,也全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很长一段时间,厅堂之中,鸦雀无声,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的真真切切的。

老夫这样的好安排,他们怎么也不知道给个反应,谢安轻咳几声,稍有不满。

“谢公,恕我直言,我两家交恶,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这些年,原本缔结的婚姻,也有几桩是离散了的,谢公为何又兴起了这样的心思?”

王荟这话说的,就相当于是在啪啪打谢安的脸。

谁不知道,儿女离婚的事,根本不是琅琊王氏的主意,全都是他谢安一意孤行。

当日,把好端端的夫妻拆散的是他谢安,今天又要把自家孙女塞给王家的,还是他谢安。

他谢安当琅琊王氏是什么了?

就算这些年,王家势力渐弱,不复当年,但他们依然是大晋境内的一等豪族,排场,架子都没有倒!

岂容他这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王荟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不悦的神色,谢安却视而不见,只笑道:“当年之事,老夫也多有考虑不周之处,如今岁月荏苒,很多事情,也应该放下。”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这个谢老头,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一切恶事,全都是他一手造成,他居然还有脸皮劝王家的人放下!

哼!

今日不发威,他老谢就不知道他王荟也是个有脾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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