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身白衣的男子手指正往下滴着鲜血,被染了血的白绢接住,晕染开去,如同夏日里鲜红耀艳的花。

李云道正将茶杯举到唇旁,看了看他,苦笑道:“又弄得血哧呼啦的……”

身材威猛的白起只笑了笑:“要不要审?”

李云道想了想,摇头道:“怕是这个时候现身的,也都是些无用的喽啰,审了也白审,浪费时间。”

白起点头,偏身关上门,褪了那件染了血渍白色的衬衫,精赤着健硕的上身:“不介意吧?”

李云道轻笑:“人家这茶馆本是风雅之所,弄得这么血腥,老板会不会有意见?”

白起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早上刚刚买了下来,如今这茶馆是红门的了。”

李云道失笑,却也没说什么,转头看向楼下那边已经落幕的《长坂坡》,怔神看了片刻,才回头道:“乔仙姿是南宫天府的人吧!”

看似在询问,但白起从那对带着笑意里眸子里看到了些许不易察觉的寒意。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纵然他向来也看南宫天府不顺眼,但终究都是红门中人,总还是不愿意看到自杀残杀的局面。

“她去了江宁,暂时还没有离开。”白起收敛笑意,看着李云道,说道,“她向来是很有主见的,在华夏的这些事情,南宫天府一见得都一清二楚。”

“哦!”李云道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轻抿了口茶水,才接着道,“那英国、俄国和新加坡那边的事情,他也不清楚?”

白起皱了皱眉,拿起桌上的茶盅轻抿一口,房间里的气氛这一刻似乎有些尴尬,只有楼下大厅里的嘈杂声传上来,伴随着从楼顶透明气窗里照射下来的阳光,细微的浮尘在光线笼罩下缓缓移动。

“红门不能乱,一乱,先生三十年的心血将付诸东流。”良久的沉默后,白起起身关上连接着楼下大厅里的窗户,嘈杂声戛然而止。回到茶几前,他先给李云道斟了茶,这才开口说道,“如今先生在全球各地都布下了人手用以牵制圣教对各个区域的政治和经济侵蚀,欧洲那边是反圣前线,南宫天府为人可能不那么尽如人意,但在做事上还是深得先生信任的。我自问若是将我放在英国,我做不到南宫天府那般。”

李云道再次“哦”了一声,笑了笑,接着道:“我听明白了,也就是说,权功之臣杀不得嘛!”

白起突然抬起看向他的双眼:“除非……”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桌面上那盏仿青花瓷的茶壶,似乎略微思考了半刻,才接着道,“除非他先背叛先生,那样的话,我会亲手割下他的项上人头!除此以外,我……奉劝你还是不要轻易跟南宫交手,乔仙姿那边我会盯着,找到合适的机会,我也会帮你把那东西拿回来,说句实话,那个墨派再怎么古老或神秘,在先生眼里,也不过是个二流的刺客组织,或许连二流都算不上。”

李云道盯着对面梭角分明的面孔看了半晌,而后才伸了个懒腰道:“放心吧,红门是老头儿要留给我家凤驹的,若是糟蹋了,对不起老头也对不起儿子,这种几面都不讨好的事情,我是不会去做的。”

白起直勾勾地看着李云道的双眼,认真问道:“真的吗?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这是的确是他内心深处想问的话,眼前这位年轻的男子有多大的杀伤力他是清楚的,甚至比远在国外的先生还要更有切身体会,若是他打定了主意要毁掉红门,剩下的也只是时间问题。

李云道将面前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而后起身往门外的方向走去:“那要看我家凤驹有多喜欢祖父留给他的玩具,若是喜欢那便留着,若是不喜欢了……”他并没有说完,只是说道了一半,便哼着一首奇怪的曲子,离开了茶楼。

白起没有说话,叹息一声——先生说得不错,云道对于红门终究是没有什么归属感的,他永远都不会像他们这些自幼在红门中长大的人一般,对这个组织有着家一般的感情。只是南宫天府那边,是不是有点儿过份了?他想了想,也起身,走到隔壁茶室前打开门,里面三名刚刚已经被他揍得不成人形的外籍杀手此时模样愈发惨烈,每个人的身下几乎都淌着一泊鲜血。看到他进来,那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挣扎了起来。

白起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地对守在一旁的手下说了一声:“处理得干净些!”说完,便又转身出了这间包房。身后的包房里立刻传来几声沉闷的呼声,但因为嘴巴被人用布团堵了,所以那些被应该响彻整座茶楼的惨呼变成了几乎闷哼。

他没有回头看一眼,因为死人看了也没有意义。

他回到刚刚喝茶的包厢,此时李云道已经离开,只是原本他坐着的蒲团上坐着一位穿着儒雅的中年男子。

白起走过去,取了烫好的茶盅给中年儒士斟茶,待那儒士抿了口茶,他才叹息一声道:“老师,南宫天府那边开始动手了。”

苏慕秋点了点头道:“这么早?不像南宫天府的作风啊!”

白起道:“是乔仙姿。南宫天府那边有大半的事情是她在操持着的,这女人对南宫天府忠心耿耿,怕是得知先生那边在培养接班人了,便也就有了旁的心思。”

苏慕秋轻笑道:“一个女人,翻得出多大的浪花?你觉得乔仙姿手中的权力是谁赋予的?”

“那自然是南宫天府。”

“那南宫天府手中的权力呢?”

“自然是先生。”

苏慕秋微微一笑:“那你觉得先生察觉不出这些事情?”

白起很明显地愣了一下,而后诧异道:“您的意思是,先生乐见其成?不应该啊……毕竟……毕竟……云道是他的独子……”

苏慕秋放下手中的茶盅道:“李云道作为空降兵坐镇二部,里里外外都有很多人不适应,毕竟像二部这种地方,讲能力,也讲资历,更讲军功,若是当年的先生接班,那自然是无人有二话,实打实的能力和军功放在那儿,资历背景也不用说了,但李云道比之先生当年差了何止一星半点?总要经历一些里里外外的磨练才能赢得人心的。乔仙姿自作聪明地在那几处地方给李云道找不痛快,但都只是暂时地让人他有些应接不暇,毕竟眼下李云道手里能用的人不算太多,还时不时地要求到你这边来,但只要假以时日,乔仙姿的那点小动作对于二部来说,只不过是打个响指便能解决的小问题。眼下对李云道来说难的不是外面,而是内部,内部理顺了,花啊草啊树啊才能生根发芽。他是有大局观的人,这一点他自然是会分得很清楚的,先生站得高看得远,这样的小事自然是不屑于出手的,也许先生觉得有南宫天府和乔仙姿这样的磨刀石的存在,对于将来要戴上王冠的人来说,总是很好的。玉不琢不成器,好刀子也要磨了刃口才好拿出来打硬仗。”

白起听得心中先是诧异,而后便是恍然,最后变成了某种狐疑:“那我是不是也该是块磨刀石?如此的话,我如今做得好像就有些南辕北辙了。”

苏慕秋笑道:“磨刀石有南宫天府、有圣教的那些杂碎也就够了,你的个性先生该是早就料到就算跟云道成不了朋友,但也不至于会成为敌人,也许这样的局面,才是如今先生乐意看到的。”

白起喝了口茶,苦笑道:“咱们这样揣摩先生的意思,真的好吗?”

苏慕秋笑了起来:“从这个角度叫揣摩,从另一个角度看又何尝不是一种了解和信任?”

白起点点头,想了想道:“乔仙姿应该是把云道的信息卖给了俄国人,刚刚那几个杀手,看样子应该是从东欧来的。我本想审一审,但云道说是喽啰,浪费时间,也就这么处理了。”

苏慕秋点头道:“少主的某些脾性,跟先生还是有些相似的,虎父无犬子这种话,用在他们身上是最合适不过了。对了,乔仙姿那边我会亲自去一趟,东西我会帮你拿回来,再晚,我怕李云道自己就要动手了。乔仙姿若是出了事,南宫天府与他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这怕是先生不希望看到的。”

白起想了想道:“他将龙五、霍去病都派了出去,如今他身边几乎是武力真空状态,安全上……”

苏慕秋爽朗笑道:“你难道看不出咱们这位少主是在行请群入瓮之计吗?这是阳谋,那些想要他性命,明明知道可能这里头有文章,但也总要趁着这个机会来试一试,万一成了呢?”

白起眼中露出一丝担忧:“他今天只带一个司机,刚刚我也看到了,那司机气息紊乱,明显不是练家子,真要出了什么事情,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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