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的确没有不透风的墙,李云道在江北分局例会上打太极般不动声色地有力一击,当天上午便传遍了江北分局上上下下的办公室,以至于中午李云道跟沈燕飞一道去食堂用餐的时候,之前还抱着看好戏心思的看客们看向这位新上任的大队长时,目光里多了一些更加耐人寻味的东西。
“队长,听说您今儿一早给局领导狠狠上了一课?”前不久刚刚被李云道任命为一中队队长助理的周秀娜端着餐盘在李云道身边坐了下来,jīngguò几天的相处,这位公安大学刑侦毕业的女高材生心里很清楚,身边这位比她大不了几岁的直属上司其实是个很随和的人。
正低头夹着几根豆牙菜的沈燕飞皱了皱眉,小声道:“小周,注意场合。”
周秀娜吐着舌头伸了伸nǎodài,像个调皮的小姑娘,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周围,随后才吁了口气:“沈队,被您吓死了,我以为老严就在旁边呢……”
“就算不在也要注意,隔墙有耳,被人听了去,还以为你们队长对局领导班子有意见呢。”沈燕飞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对面正专心致志duìfù两大块红烧肉的李云道。
见两人都看向自己,当事人这才点头道:“小周,沈队说得有道理,有些话不能乱说。”
周秀娜有些失望地“哦”一声,刚琢磨着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就听到某人接着道:“要说,咱也要回三楼关了门慢慢叨嘛……”
“噗嗤”一声,小丫头笑喷了,幸好对面没人,不然准一脸饭粒子。
李云道又问了汪琪的情况,周秀娜只说汪琪情绪还好,这几天跟医请了假在伯父家里陪着她婶婶。又听周秀娜讲了些最近分局大里的趣事,装财那边某副科长的狗生了娃,户政科小王找了市里财政局的相好的,还退了娃娃亲,正听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周显安满头大汗地冲进食堂,神色慌张地四周张望了片刻,看到李云道,便lìkè奔了过来,但还知道压低声音道:“李队,出事了!高大鹏死了!”
李云道猛地一愣,先是没想起高大鹏是谁,他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前段时间还曾经救过那个叫高大鹏的人。
“队长,jiùshì你在青龙大道上见义勇为救的那位古塔村村民,他老婆叫王梅。”
李云道顿时心底腾起一股冲天的怒气,但还是强忍住,不动声色地放下筷子:“不吃了,去现场!”
奔赴现场的路上,周显安大致介绍了一下情况。周显安这人做事还是有始有终的,李云道带着三中队去医接手了高大鹏被人gùyì伤害的案子后,周显安随后就立了案,而且派出了手下最能干的刑警大毛负责跟进,他自己亲自督导。大毛是个退伍军人,西南军区侦查兵出身,后来转业到地方,原来是派出所的片儿警,周显安见他身手和脑子都很灵活,把他要来了刑侦,前前后后也破了不少案子。大毛跟进高大鹏的案子,没几天就已经查到江北道上的军哥手下两个刚出狱的小弟,但两个人犯了案子见警察紧盯不放便躲了出去,这么一来再盯着那两个马仔无异于大海捞针。大毛又把重点转向了道上绰号“军哥”的葛大军。
葛大军是白阎王手下的头马级人物,为人嚣张跋扈,阴狠毒辣,但做事手脚却擦得异常干净,大毛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太多证据。就在大毛一筹莫展之际,想再找高大鹏了解些细节,却再也找不到高大鹏夫妇。家里只剩下个年过古稀的老人家,而且有些老年痴呆,一问三不知,原先家里还有个四岁的小娃,现在也不知所踪。以大毛这么多年当刑警的直觉,顿时感觉可能出事了,一家三口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就这么失踪了,而且高大鹏刚刚受过较严重的腿伤,骨上打着铁钉和石膏,行动极为不便,王梅在一家镇办的小印刷厂上班,高大鹏受伤后,就靠着她一个人的微薄工资养活一大家子人,不可能说走就走的。
大毛跟周显安请示过后,又加派了人手,查访了两口子的单位、村里的亲戚和邻居,有条线索引起了大毛的怀疑。王梅一个车间的工友说,那天是发资的日子,但王梅只上班上了一半,接了个电话就神色匆匆地离开了,随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而邻居也证实,前几天,高家养的大黄狗被人毒死了,第二天中午还见过高大鹏在屋门口晒太阳,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高大鹏的尸体是在村后的鱼塘里发现的,塘主也是本村人,最近听说养龙虾挺赚钱,就想把废弃了不少年头的鱼塘lìyòng起来做做副业,没想到抽干水后,就发现了人尸。尸体已经被泡得不成样子了,但从腿上的钢筋和衣着来判断,**不离十,应该jiùshì高大鹏。”大毛一边走一边给身边zhègè比自己年轻十来岁的大队长介绍着现场的情况,站在他身边的李云道听得很认真,适时地会问几句恰到点上的问题,只有老刑警才知道,这些问题恰恰才是破案的关键。
“李大队……”大毛声音略显低沉,想了想,他还是决定道,“现在高大鹏的妻子王梅也失踪了,唯一的儿子高小光如今才四岁,也下落不明。我认为如今最重要的倒不是破zhègè案子,法医解剖出报告也要些时间,我现在dānxīn的是王梅和高小光,如果是同一伙人下的手,那么母子俩生死的可能性……”大毛没有接着往下说,他看了看李云道的脸色,发现身边zhègè从江南调来的新顶头上司似乎正揭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
最终,李云道还是长叹了口气:“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但是暂时还不能松懈,案子一天没破,母子俩的尸体一天不出现,我们就要抱着生还的希望。”说到“希望”两个字的时候,李云道狠狠地咬了咬牙。李云道手上的人命不少,但无一不是无恶不作的江洋巨匪,绝对没有手无寸铁的无辜bǎixìng。那天在青龙大道,他就已经目睹了江北区的黑暗群体的嚣张,被dǎduàn双腿的高大鹏的绝望,江北公安系统的腐化堕落。他以为他有大把的时间来整治,可是面对高大鹏被水泡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从昆仑大雪山上下来的刁民愤怒了。
匹夫一怒,血溅十步。
李云道怒了,但他不是匹夫,江宁是一场格局不大不小的棋,很多人都是棋子,下棋的也不是李云道。
这是从雪山上走下来后,向来崇尚凡事徐徐图之的李大刁民,第一次觉得权力来得太慢太少了。
可是,下棋人,不是李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