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年站起,四方答谢:“老朽才疏学浅,本不够资格登台,但为国而战,亦是义不容辞,老朽愿抛砖引玉,以诗词之‘变道’,小论一番!”

“好!”魏心余点头:“久闻王先生潜心钻研诗词之变道,我等诚心受教之……还有何人?”

翰林院王君玉站起:“白鹿书院怀素先生于经史素有大才,本人推荐杨先生。”

别人还没有开口,杨怀素先站出来开口了,双手连摇:“不可不可!怀素与君玉先生一月之前青蒿古阁夜论经史,君玉先生经史之造诣,胜怀素十倍,令人叹为观止!怀素真诚推荐君玉先生登台论‘史’!”

两人你推荐我,我推荐你,众人面面相觑。王君玉推荐杨怀素,推荐的偏偏是他自己所擅长的史,而杨怀素反过来推荐王君玉,这么一操弄,林苏觉得很像是唱双簧。

魏心余看众人都没发言,作出决断:“怀素擅文,君玉擅史,两位均是大苍文道之高峰,实在难分伯仲,既然是论史,就请君玉先生登台吧!”

王君玉长身而拜:“君玉谢首座,谢各位同僚,既然已作决断,却之不恭,必当不负众望。”

两个定下了!

还有最后一个……

魏心余先开口了:“还有最后一個名额,大家且先听本座一言!文道之盛,不仅在于底蕴深厚,更在于后继有人,登台论道第三人,前辈们让一让,好歹让九国十三州之人,见一见我们大苍的后起之秀吧。”

这话一出,林苏心头猛地一跳。

难道说,自己猜错了?

魏心余居然会给他机会?

其余众人面面相觑,什么意思?真的要将机会给到林苏?这跟朝中大佬、陛下的意思不符啊,那些大佬真正的目的,只是将林苏带到南阳古国,让他迎接诗圣圣家、画圣圣家、大隅高手的明着踩、暗地里杀,可没说真的让他扬名天下。

魏心余目光扫过林苏,微微一笑:“白鹿书院算系教授谢云,千机算术独步天下,算道上的造诣之深,大苍众所知闻,现在是时候,让九国十三州的人,也见识一番了。”m.

这话一出,林苏一脚踏空,不是推荐他,而是推荐谢云——团队中后起之秀,可不止他一人,谢云也是!

众人则是大喜过望,纷纷认同!

只要不是林苏,他们全都认!

谢云站了起来,激动得满脸通红,谢首座,谢各位前辈……

目光无意间滑过林苏,林苏微笑面对。

“首轮论道名单已定,三位务请精心准备,其余人众,自去休息吧。”

林苏起身,恭送首座离场。

其余人也相继离场,林苏最后一个出门,跟着那个稚气未脱的小侍女来到属于他的休息室。

每个参会人员休息室都是单间,而且都极其考究,有书房有院落甚至还有一座小红亭,还有至少一个专用侍女。

林苏在休息室中转了一圈,来到了窗台,透过窗户看出去,是一面大湖,湖中烟波浩渺,湖边垂柳悠然,这个时节,柳条绽放了新绿,晶莹剔透。

一杯茶默默地递到他的手边。

林苏接过茶杯,向小侍女微微一笑,道谢。

小侍女退到了旁边,但一双妙目还是未离林苏的脸,林苏虽然没有侧身,却能感觉到这道眼神,还有她欲言又止的小嘴……

“想说点什么?”林苏品了口茶。

“公子,他们都在针对你……为什么啊?”

瞧瞧,连她都看出来了。

林苏轻轻一笑:“可能是我长得比较帅吧。”

小侍女嘴儿轻轻裂一裂:“奴婢以为公子会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林苏目光移了过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丫头,这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不是圣典上的话,而是三国之时魏国文学家的一句名言,这个世界上没有三国两晋,理论上也不会有这句话,可这丫头脱口而出,让林苏颇有几分惊讶。

丫头道:“是我家小姐说的。”

“你家小姐又是从哪里看来的?”

“我家小姐就是最了不起的,她之名言、名诗多得很。如果她不是身为女儿身,她兴许会是南阳古国的状元郎。”丫头骄傲地挺起胸。

“你家小姐是……”

“奴婢来自于镇北王府,我家小姐的闺名不能告诉你,但她留在文道上的名字叫红叶!”

镇北王府?

林苏心头大跳!

大哥有一红颜知己,乃是镇北王府的郡主,叫鸿影!

他曾答应过大哥,如果有一日来到南阳古国,他跟王爷谈一谈。

当时大哥严厉阻止了,为什么,因为两国存在边境纠纷,基本可以算是敌国,林家情况特殊,深受陛下和朝官的忌惮,跟敌国联姻落在别人头上是错,落在林家头上兴许就是满门尽灭。

那一刻的冲动,被大哥压了下去,林苏也再也没有起过这个念头。

而如今,他踏上南阳古国的土地,第一个接触到的南阳人,居然恰好就是镇北王府的——为筹办青莲论道盛会,南阳古国也是下了血本的,从皇宫、王府抽调大批经过长期训练、高素质的侍女,这小侍女就是其中之一。

种种念头一闪而过,林苏微微一笑:“我想镇北王府一定是个美丽的地方。”

“公子怎么知道很美?你去过吗?”

林苏道:“没有去过,但你家小姐取名红叶,让我联想到了一首词……孤村落日残霞,轻烟老树寒鸦,一点飞鸿影下,青山绿水,白草红叶黄花。”

这首词儿一念,小侍女全身大震:“公子,我可不可以把这词儿写下来?”

“还是我来写吧!”

林苏手起趣÷阁落,写下这首《天净沙.秋》。

全部写完,室中七彩光芒弥漫,丫头眼睛睁得老大,完全不敢置信,一首七彩词篇就这样在自己面前诞生?

她的目光突然一落,定位于“红叶”二字之上……

天啊,她刚刚说过小姐文道之名叫“红叶”,转眼间,一篇题写“红叶”的七彩词章出现在她面前。这说明什么?说明这首词儿,是面前这人新作的!

一念而起意,转眼七彩成!

这是何等的才情?

她跟在小姐身边,见惯了文道天才,但象这样的文道,她从来没有见过。

林苏手一抬,这张金纸递到丫头面前:“送给你!”

丫头大吃一惊:“公子……你……你说什么?”

“我说,这张词稿,送给你!”

“这……这……奴婢不敢接!”丫头脸全都红了,心尖儿也颤了……

原创七彩词稿,市场售价几万两,何况这张词稿还是一首新词牌,同时还带有首作圣光(一首词第一次在金纸落趣÷阁,叫首作,首作的价值高于非首作十倍开外),综合盘算,这张词稿价值无限接近十万两。

她一个小小侍女,如何敢接受这般贵重的礼物?

“有什么不敢接的?”林苏抓起她的手,将词稿塞进她的手中:“这首词是受你启发而写的,带着你家小姐的名字,兴许还有你自己的名字在里面,送给你正当名分。”

丫头摇头:“奴婢的名字可不在上面,奴婢叫杏儿……啊……”

她突然一声轻呼。

“怎么了?”

杏儿指着“一点飞鸿影下”那一句叫道:“公子,我家二小姐的名字也在上面,真的……二小姐叫鸿影。”

林苏心里暗笑,你总算看出来了,我找一首既有“鸿影”又有“红叶”的词儿可太费劲了。

但他表面上只能装出吃惊的模样,这可太巧合了,我都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巧合,你家二小姐又是个什么样的人?象你家红叶小姐那样,也是文道奇才吗?

杏儿心神激荡之下,说了……

二小姐、四小姐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四小姐喜欢文道,而二小姐喜欢武道,她是王府大军的副统领,前期犯了军令,被削掉了副统领的职位,关禁闭呢哪里都不准去……

说到这里,她不打算说下去。

林苏感叹:“不爱红妆爱武装,天下间这类女子倒也不在少数,我有个朋友家也有一个这样的,她娘最操心的就是她的婚事,总担心这样的女子嫁不出去。”

杏儿反驳:“我家二小姐才不是,她温柔得很,好多文道天才都在求娶,我家王爷打算跟河间王联姻,那边可是河间王世子。”

打算联姻!

还没有真正联姻!

林苏一颗心放下了!

他终于知道自己进入南阳古国的下一步行程了,下一步行程就是破坏别人的婚姻,帮大哥定亲!

天色还早,林苏打算出门转转,跟小侍女打个招呼,就出了荷池院。

小侍女杏儿也出了休息室,到厨房给林苏准备晚餐。

厨房里,没有贵宾,都是侍女,气氛就活跃了,几个侍女在那里交流,热火朝天……

一个侍女道:“茶娘,这桂花来自何处?是青汝城的吗?”

“不是,这是来自独龙的金桂。”

“这可不成!古法桂花茶,青汝城的青桂才是最佳……”那个侍女道:“奴家所服侍的可是即将登台论道的诗道大儒王宗师,讲究着呢。”

旁边一人淡淡一笑:“奴家服侍的首座大人,却没这般讲究,他老人家和气得很,刚才还和颜悦色问到奴家家世呢,至于茶点,他老人家也只喜菊花茶,真是人到极致,返璞归真。”

人到极致,返璞归真,这八字一出,立刻就前面那个侍女压了一头。

旁边另一绿衣侍女道:“姐姐们服侍的都是前辈宗师啊,小妹服侍的乃是一年轻宗师,这位谢宗师也是即将登台论道的,双十年华就登文道顶峰,让人何以言说?……哦,杏儿妹妹也来了?你服侍的那位,可有让你为难?”

众人目光全都投向刚刚进来的杏儿。

杏儿微微惊讶:“姐姐们为何如此说?林公子怎会让我为难?”

那个绿衣侍女笑道:“你服侍的这位林公子,刚才在议事厅中可是……嘻嘻……当时一口无名火不敢发出来,真没在你身上使甚性子?”

这么一说,大家都明白了。

刚才林苏在议事厅里,千夫所指,一肚皮无名火,面对众位前辈不敢发出来,回到休息区大发雷霆绝对是大概率事件,而这可怜的杏儿,就成了他的出气筒,这正是绿衣侍女转向的关键原因,她原本是指定为林苏的侍女的,但这丫头是个人精,看情况不对,临时转向了,将年纪最小的杏儿顶了上去。

杏儿轻轻一笑:“姐姐可是轻看了林公子,林公子天纵奇才,心如明镜,又岂会在意点点尘埃?茶娘,这毛尖奴家拿去了啊……”

拿起桌上的一只小小茶罐,转身而去。

贵宾分了个三六九等,服侍的侍女们也有了一个鄙视链。

且不说林苏受到了区别对待,就连服侍他的小侍女,也混到了鄙视链的底层,但杏儿此刻又岂会因她们的几句闲言闲语而动?她内心全是骄傲。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这是小姐说的!

秀木,又岂会因为点点微风,而失去其本来面目?

……

林苏踏出荷池院,前面是一条长长的青石巷,青石巷上,点点桃花花瓣飘零,将这条路映得如同油画一般。

今日才是二月初十,大苍只有最南端才有桃花开放,而南阳更在南方外,桃花已然盛开。

他目光抬起,盯着前面的一个院落,这院落里一树桃花,半支出墙,微风起处,一枚花瓣飘扬而起,林苏手指伸出,花瓣准确地落在他的指尖。

他微微一笑,踏向前面嫣然遍地处……

他没有注意到,这院落的阁楼中,一个丫头模样的人突然轻轻噫了一声……

这丫头是琴心!

琴心对面是风舞!

风舞的目光从遥远的湖面收回:“怎么了?”

“奴婢看到了一个人!”

“这里到处都是人!”风舞目光轻轻一转,托起了窗台上的一只茶杯,这茶杯形如竹叶,乃是用一管青竹做成的。

“是当日大苍京城遇到的那个五品官,也是咱们去西山之时,看到的那个破空而去的大儒。”琴心道。

风舞笑了:“哦,就是悄然拨动过你心弦的那个人啊,这倒是有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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