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
挂了电话,欧阳云站起来朝门口大步走去。自从得知浦口东南出现了日军,他立刻意识到,日军这一次进攻的强度将是空前的,很有可能不达目的决不罢休,那样的话,他就要考虑是不是该提前执行第二套作战方案了。
留守伊始,欧阳云就考虑过这样的问题。如果日军不管不顾的想要围歼自己,是不是还要坚持初衷,保证将南京绝大多数的民众全部撤离呢?
欧阳云不是圣人,即使他是圣人,屁股决定脑袋,他自己可以不顾生死,却不能不考虑到手下以及川军和东北军的安全。
在老蒋召开会议之前,川军的最高当家人刘湘因为生病被送去汉口就医了。至于东北军,少帅虽然让他可劲的造,但是,如果这两个师真的全军尽墨的话,他有什么脸面再去见少帅?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南京卫戍部队并不是铁板一块,如果一旦出现被围的情况,即使学兵军和东北军以及川军能够共度国难,那些中央军呢?虽然在分配一线作战任务的时候,王天甫、付开行还有王绪(中央军的三个师长)都强烈要求加入一线部队,但鉴于历史经验,欧阳云却不敢委以重任。
所谓的第二套作战方案,便是针对突围拟订的。一旦出现这种情况,那么,守军将放弃一线阵地,转而和日军拼巷战,用南京城内复杂的地形消耗日军,同时,将会组织两个师的兵力北渡长江,确保退路的安全。
朱载亭也好、谢长安也罢,包括钱光明,这三个师旅长虽然一往无前的冲了出去,而且很快取得了压制性优势,但三个人心中却始终有着阴影。第9师团花了偌大代价整体爆破长约两百多米的明城墙,如果单单只有目前的手段,那岂不是太儿戏了?
日本人没这么好易于吧?
刘哲良用步话机传达了欧阳云的命令之后,钱光明便开始控制部队的阵型还有推进速度,同时,下达了“爆破令”。
“爆破令”是浦口一战,发现日军新式坦克后欧阳云签发的——一旦战车失去行动能力,那么,乘员有责任对之实施完全爆破,以确保一些关键设备不会落到日军手中。
在那个时空,日本的崛起就是引起日本人出色的仿制和创新能力,鉴于此,欧阳云现在不得不调整自己以前的战略——帮助小鬼子变得更强大?适可而止吧,万一让对方强过自己,那把国家玩完了,他欧阳云岂不是成了历史罪人?那可真的会遗臭万年的。
守军方面,真正投入战场的步兵就两个团,而经过刚才的厮杀,这两个团目前总共加起来只剩下一千两百人左右。一千两百人紧跟在坦克阵后面穿插前进,因为有了坦克的掩护,拼刺这种苦活已经无须他们做了。他们现在只需要端着枪跟在后面拣漏网之鱼便OK。
坦克团将速度放慢之后,相对的,步兵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匡城带人狂奔十分钟左右便到达了战场,然后,一个连的人分散下去,很快将欧阳云的命令传达开。
便在此时,日军开始了溃退。已经接到命令的谢长安、朱载亭等人一见,立刻意识到,小鬼子可能要下毒手了,于是,两个团长一声令下,守军不进反退,也纷纷朝后面跑去。如此一来,战场上可笑的一幕便出现了,厮杀正酣的交战双方此时竟然争先恐后的朝后方撤去,这诡异的景象要是落在哪个不明真相的人眼中,还以为双方在玩“文斗”呢。
几分钟以后,远方便响起打雷声,须臾,炮弹的破空声成为战场上最刺耳的声响,日军也好,中**队也罢,所有人的脸色立刻都变了。
坦克方阵一开始就是日军重点炮击目标,当一辆又一辆坦克被打趴下,甚至发生剧烈的爆炸变成燃烧的火堆,钱光明目睹此景,心说这样子可不行,弄不好就是全团覆灭的命运哪。“大家散开,互相离远一点。我再次重申,一旦失去机动能力,立刻实施爆破!不要心疼,兄弟们,只要能活着回去,坦克有得你们开的。”
猛烈的炮击持续了足足二十分钟,从战场上一直延续进城里。吉柱良辅这一次发了狠,竟然下令将所有的炮弹全部打光,而坦克团在这次炮击中损失惨重,五十余辆坦克,最终只有十三辆撤到了安全地带,其中还包括两辆受了重伤的。
钱光明的指挥所里,很快,奉命抵达三号阵地的自行火炮旅打来电话,向欧阳云报告已经做好反击准备。
欧阳云将电话交给白晓峰,一个炮科参谋。后者负责勘测日军炮兵阵地。白晓峰早在日军打响第一炮的时候就在观察并计算射击诸元了,接过电话,他立刻将数据报了过去。几分钟以后,南京城紫金山东南方向,沉闷的打雷声响起——在日军重炮联队逞威二十分钟以后,学兵军的火炮终于开始还击了。
一条条火龙从紫金山方向呼啸而来,“咄咄”的嘶声里,朱载亭和三十几个川兵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抬头张望。
“旅座,是我们的火炮吧!”
“学兵军的炮兵终于发威了,他NND,欧阳云这个龟儿子为啥子不早点打炮?早一点的话,我弟弟也许就不会死了。”说话的是一个长着一脸横肉的壮汉,他左手拿着一条血淋淋的胳膊,背上背着一个浑身是血少了左臂的年轻川兵。
朱载亭没有理睬身边战士,他转头朝后面看去,日军的火炮还在肆虐着,离他们最近的一个炸点就在二十米开外。爆炸激起的烟尘遮天蔽日,此刻,这里不像是人间,更像是地狱。冲锋并不是他发起的,但是,如果没有他的号召,估计不会形成目前的局面。当时的情况,如果坚守的话,应该可以守住的吧?他这样想着,不知道自己之前的决策究竟是做对了抑或是做错了——出去了将近两千人,现在回来的,他认真的看了看,心中默算,很是默然——加起来最多五百人吧。而为了尽可能的掩护步兵撤退,钱光明下令坦克团最后一个撤离战场。现在,坦克团犹被炮火笼罩着。
“小鬼子真他妈够狠的,连自己人也敢炸。”
“格老子的,老子竟然没死,这回赚大发了,我至少宰了五个。大黑头,你宰了几个?”
大黑头就是那个满脸横肉的家伙,他眼中冒着怒火,眼角犹自挂着泪水,嘶声吼道:“老子宰再多又有个鸟用,老子兄弟死了——5555……让我回去怎么跟我娘老子交代啊!欧阳云这个龟儿子,学兵军既然有炮,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嘛!”
“吁”的炮弹破空声飞来,走在最后面的一个营长叫起来:“卧倒!”然后朝朱载亭扑来,将他压在了身下。
这一发炮弹在他们身边五米开外处爆炸,“轰”的一声巨响,三十几人的队伍,有三个人当场被炸死了,还有五个人被弹片掼伤。
爆炸惊醒了朱载亭,他爬起来以后,径自抱起一个伤员,吼道:“兄弟们,要想活命,撒丫子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