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曾经以为是冷漠的,可以淡然面对生死,正因为这样,当对日本人挥起战刀的时候,他的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浑然没有去想对方是不是一个好的日本人,就直接剁掉了对方的脑袋。

到了学生训练班,第一次看见自己的战友、同胞死亡,他虽然也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但拿多少带着表演的成分。直到上次大柳河镇一战,看见自己年轻的战友们鲜血,看见他们年轻的身体却再也没有了生命,他才感到了彻骨的痛和仇恨!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你来得正好,我正想和波恩父子谈谈,有你在,有些话应该可以敞开了谈。”

司徒雷登笑了,这个老头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波恩父子也正想和你谈谈呢。”

波恩父子在任丘的生意进行的很顺利,最让他们感到高兴地一点是,中国工人太听话了,在这里开办工厂,只要不违反任丘政府制定的政策,那么就完全不用担心工潮什么的对生产影响最大的事情。不过有一件事让他们感到很不舒服,那就是走在街上,总会看见一些别样的眼神,甚至能够听到一些对犹太人有偏见的议论。

这些议论显然是对犹太人有所了解的人放出来的,可恼的是他们的见解只是半桶水,故此,波恩父子及其族人听在耳中,便相当的不舒服了。

小波恩是个直性子,见面问过好之后,他开门见山的用德语说:“欧阳长官,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按道理说我们在你们最需要的时候过来开办工厂,用你们中国话说,那是雪中送炭,可是现在任丘许多人却认为我们是趁机来发战争财的,这实在太让人伤心了!你都不知道,我走在街上那些人骂我什么?”

听完司徒的翻译,欧阳云微笑。

“他们骂我黄毛狗,骂我贪财鬼!这实在太侮辱人了!”

“黄毛狗”和“贪财鬼”,小波恩是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的,欧阳云抿住嘴忍着没有大笑,想了想说:“你的意思是不是要我发一条禁令,让他们闭嘴?!”

小波恩并不傻,道:“这不好吧?”

“没事,这点权力我还是有的。”

小波恩想了想还没说话,老波恩道:“欧阳长官真会开玩笑,此禁令一出,那我们犹太人是真的没法在此立足了。”他瞪了儿子一眼,道:“好了,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原来这并不是正事?欧阳云暗忖,心中一动。

老波恩道:“欧阳长官,谢谢你在我们全家遇到危难的时候收留了我们,而且还让我们有赚钱的机会,”说着他恭敬的鞠了一躬。

欧阳云忙道不敢当,赶紧让司徒将他扶了起来,问道:“听你的意思,你的化工厂开始投产了?”

“是,而且我敢肯定的说,今年就可以把投资赚回来。”

欧阳云有点吃惊,道:“哦!”

“我这次来正是想报答您的恩情的。”

欧阳云笑着对司徒道:“送东西我可不敢收,你们应该知道的,我们任丘政府的反贪局可是连我也不放在眼里的。”

“不不,我哪敢行贿呢。我听说你们有一条船现在还漂泊在渤海中不能靠岸卸货。”说完这话,老波恩的眼神透着贼亮。

“你的意思,能够帮我们把‘华阳轮’弄回来?!”因为事关重大,欧阳云激动之下坐了起来,然后便不禁咬牙哼了一声,头上汗出如雨。不过好在终于没有再“大呼小叫”。

“没事吧?要不要叫医生?”司徒和波恩父子惊慌起来。

“没事!”欧阳云虚弱的说,然后道:“波恩先生,快,请接着讲下去。”

“好的,我有一个美国朋友,他有许多生意在日本。我想,他一定能够帮我们解决此事。”老波恩没有透露太多的内容,但是这些已经足够了。不过欧阳云却没有立刻答话,他看着老波恩,然后又看了看司徒,问道:“那么,你们需要我做点什么呢?”

转听了司徒的翻译,老波恩露出了笑脸,有所付出必有所回报,这才是生意上的王道,而眼前这个年轻的中国人显然是聪明人。他笑道:“欧阳长官,和您打交道真是太愉快了。”话意一转,他道:“我们的要求并不高,只是希望在任丘这块地方不受到歧视而已。希望能够真正的成为这块地方的主人。”

欧阳云看了看司徒,见他翻译完以后也期盼的看着自己,想了想说:“你们的意思是要加入中国籍么?这个我早就答应你们了,不过我有义务提醒你们,我们国家是不允许一个人持有两个以上国籍的。”

司徒一愣,没有急着翻译,问道:“不对吧,我所知道的,国民政府的政策可是允许同时拥有两个国家国籍的。”

欧阳云眉头皱了皱,他对现时代的国籍政策并不了解,刚才那么说只是根据自己所处的时代得出的结论。他又想了想方说:“司徒校长,我不管国民政府是什么态度,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在我们任丘这个地方,不允许一个人同时拥有两种国籍。”

“欧阳,这样一来,我想很多犹太精英会选择退出的。”司徒雷登好言劝道。

欧阳云摇摇头说:“司徒校长,任丘现在形势很特别。我想目前这种情势下,我们宁愿要一个肯与我们同甘共苦的穷朋友,也不希望得到十个甚至更多只可共享富贵但大难来临却各自飞的富朋友,您可以问他们,他们是不是真的想任丘人把他们视作同胞。”

司徒有些艰难的翻译完这句话,波恩父子不禁陷入沉思。过了一会老波恩方说:“欧阳长官,不得不承认您提出来的说法很吸引人,可是——”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还有头发,道:“可是我们这样子,你们会真的把我们当作自己人吗?”

“那先要看你们是不是把自己当作任丘人,你们犹太人为什么辗转多地始终遭到当地社会的挤压,我想除了误会之外总有其它原因。我始终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肯定分得清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坏。你们看,我刚开始搞土改的时候遭遇那么大的阻力,老百姓也不相信我,可是现在还不是成功了。”

听完司徒的翻译,老波恩站起来,诚挚的朝欧阳云鞠了一躬,道:“谢谢欧阳长官的开导,我知道怎么做了。‘华阳轮’的事情就请放心吧,至于还有一些事情,我想得回商会和大家讨论一下,我会尽快给您回复的。”

这次会面发生在会议之前。会上,欧阳云首先发言,他说:“这几天任丘街面上很热闹啊。也是,我们中国人自从晚清开始便一直被日本人欺压着,难得有一次打胜的机会,大家这么兴奋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不知道诸位有没有感觉到,我反正觉得这一次其实是从鬼门关上打了个转才回得来的,这种滋味可真的不好受。最后时刻如果不是张自忠师长和赵登禹师长拔刀相助,我想我们现在应该是在阎王殿里开这个会。”

几个人笑了起来,姜树人说:“主任这话夸张了,我们学兵师兵精将强,岂是这么容易打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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