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高挂,

将军府一改平日的冷清。

沈冬侨不敢抬头,他穿着仆人的衣服,坐在在陆存远身侧,

他们坐在屏风后,需要负责所有菜品的验查。

宾客陆续就坐,寒暄的寒暄,道贺的道贺,一派喜气之色。

而最重要的两个位置依旧空悬。

“应该快到了……”

陆存远朝着几个仆从挥了挥手,示意这一批菜可以端出去了。

沈冬侨朝着他笑了笑。

今天陆存远的模样有些憔悴,眼下有些掩不住的疲态,像是昨晚没有休息好。

不过,这几天,陆存远一直都在为这次送亲宴忙碌。

反倒是他几乎什么忙也没帮上。

忽然,门外响起一声清亮的通报声。

“太后驾到!”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退后一小步,跪伏在地。

祁昭带头请了安。

太后一身雍容华贵的装扮。

头戴点翠斗冠,金步摇随着她的脚步慢慢摇曳。

那张脸保养得十分好,根本看不出已经过了四十的年纪。

她走向最上位,端庄落座。

“都起来吧。”

所有人调转方向,再度朝着太后行礼,才又坐回了原位。

“微臣恭迎太后千岁,此次太后能来是对祁家天大的恩宠。”

祁昭带了头向太后敬酒。

太后执杯相对,笑道。

“今日是送亲宴,亦是家宴,哀家来也是为了添喜,老将军才是主角,大家也请尽兴。”..

太后饮了酒,说明了来意,之后再也没有说什么。

席间气氛也逐渐活跃起来。

有几个官员喝了几杯下肚后,开始说笑,讨彩头。

不乏妙语连珠,偶尔几个笑话把所有人都逗得前仰后合。

气氛十分融洽,宾主皆欢。

沈冬侨一直看向太后那边。

她虽然坐在上头,但是却是个合格的客人。

偶尔倾听,偶尔沉思,脸上始终带着清浅的笑。

吃的不多,但是格外喜欢吃一些偏甜的菜。

时不时也跟身侧的婢女说几句话。

没有一点儿喧宾夺主的味道。

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只等一个时机。

宴会过半后,太后终于站了起来。

沈冬侨也紧张地攥紧了拳头,一切都在按照计划发展……

突兀的,大门外却又有了传报。

“齐王到!”

突如其来的客人,打断了大堂里的相谈甚欢。

一下子,原本热闹的大厅鸦雀无声,只剩下了伴奏的笙乐突兀地弹奏着。

所有人像不约而同地闭了嘴,纷纷看向门外。

祁昭原本还带笑的脸,忽然紧绷了一下,眸中露出了些许错愕。

太后迈出的步子也缩了回来,稳稳坐回了椅子上。

变故突来,

沈冬侨只能用眼神询问陆存远。

陆存远冲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先坐下,静观其变。

“祁老将军,本王来迟了,真是失礼了。”

门外的男人缓步而来,俊朗的面容透出些阴郁。

说着失礼,可语气并无任何歉意。

那人还站在门外,灯光太暗,沈冬侨看不真切,可就莫名觉得那声音似曾相识。

好像在哪里听过……

可是又觉得不可能,

齐王这样的尊贵的身份的人,他根本不可能接触过。

“是我招待不周,齐王请上座。”

祁昭迎了上去,不失礼节地说道。

其他所有人除了太后之外,也都站着行了礼。

齐王没有动。

他站在门口环视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了离他最远的太后身上。

隔着一个大厅先行了礼。

“本王不知太后也在,给太后请安。”

送亲宴太后必定会出席的,这是规矩,齐王身为皇族又怎会不知。

这话说出来,在场的人恐怕没有几个人会信。

“齐王免礼。”

太后坐在高处,望着他,语气波澜不惊。

沈冬侨却发现她原本脸上的笑意推了个干净。

齐王低头无声一笑,像是十分愉悦。

他跨步走了进来,深蓝色的外袍在灯光下泛出流光,显现出五爪祥龙的暗纹。

而他身后还跟着三五人,离得最近的那个是一身劲装飞鱼服的白面人。

许鹿回!

看到“熟人”的刹那,沈冬侨就像是回到了那个暴风骤雨的夜晚。

血色流淌之中,两人的对话依旧会时不时出现他的梦中。

许鹿回说过的,京都再见,竟是当下。

沈冬侨不敢再看,

心里生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

齐王坐在了太后的下位,许鹿站在他身后。

正好背对着沈冬侨。

他们离得很近,

只隔着一个屏风的距离。

近到,沈冬侨能看到他握着绣春刀时的力道。

不存在的血腥味,也扑面而来,让沈冬侨胃中翻滚。

他却不敢动,更不敢和陆存远交流。

齐王缓缓坐下,接过仆从递过来的热毛巾,开始细细擦手。

那双手袖长,洁白袖长,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仆从,迅速取出了一个白玉酒盏和一双象牙长筷,替换了桌上的酒盏和餐具。

沈冬侨不禁猜测,

这是谨慎,还是洁癖?

“这几日,本王一直奉旨在外,险些就赶不上这送亲宴,太后不会怪罪吧?”

齐王举着酒杯面向太后。

“怎会,齐王为陛下分忧,劳心劳力,哀家哪有什么怪罪。”

“太后仁慈。”

齐王仰头喝了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侧身面向祁昭。

“祁老将军劳苦功高,这次和亲又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本王自作主张,备了一些薄礼,来换一杯喜酒喝,老将军可别嫌弃。”

齐王也笑着饮下,将杯子倒转给众人看。

“齐王客气了,那我就代小女谢过了。”

祁昭也仰头喝尽了樽中酒。

“老将军风姿不减当年,不如再来饮一杯,预祝此次和亲顺利,如何?”

这是灌酒的架势。

酒杯和酒樽本就大小相差甚远。

五六杯才能抵上一樽。

再加上祁昭原本已经喝了不少,已经有些醉酒。

一旁的祁硕正要站起来,却被祁昭死死按住了肩膀。

“东升,给我满上。”祁昭又举了杯,“愿借齐王吉言。”

一连两倍,又是快饮,祁昭喝完时眼睛都已经泛红。

“老王爷,好酒量。”

齐王把空酒杯又递到一边,让人续杯。

目光却落在了祁硕身上。

“五年未见,小将军更加威武不凡了,看着颇有老将军的风骨,”齐王把酒盏转向祁硕,道:“可还记得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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