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厨师坐在前头,扬了扬手里的令牌,笑呵呵地和看守打了个招呼,就把他们放了进去。
别说搜查,就连一句询问都没有。
王大宝瞪着一双贼溜溜的小眼睛,一脸崇拜地看着胖厨子,又一通彩虹屁。
沈冬侨嗑着瓜子,听着单口“相声”,坐在马车上,晃悠悠地去了东街。
上次来,他们去了西碧街,如果那里是奢侈繁华,纸醉金迷,那么东街就是人间烟火,贩夫走卒的世界。
要打听事,其实这些生活在底层的百姓消息更为灵通。
这条街上的不少铺子或多或少都因为沈家的关系,影响了生意。
胖厨子蹲在一家铺子门口,挑拣着一个箩筐里的粗陶碗。
“老板,怎么还没有新货?都多少天了?还做不做生意了?”
“有生意我还能不做,不是真没货嘛?就这些都是我好不容易搞来的,虽然比不上沈家船上的,但也能用,你挑挑看。”
里头卖货的老板也是一脸为难,倒了一肚子苦水。
“哎,我也天天跑码头,其他小船队都来,就是沈家的船不来,我看八成那传闻是真的……”
“什么传闻?”
沈冬侨顺着话问道。
那掌柜的才看见后头的沈冬侨。
“这位是?”
“嗨,是我们马场的自己人,”胖厨子笑呵呵地说道。
“哦哦,也不算什么新鲜的传闻了,就是说沈家出了变故,说是,被……夺权了……”
掌柜压低声音道。
“还有这事?”
“谁知道呢?沈家一直一家独大,可是下头的人早就不服了,再加上沈家那个独苗苗到十八了,一直不接手父业,后继无人……”
独苗苗,不就是他吗?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沈冬侨竖起了耳朵。
“为什么不让他儿子接手?”
沈冬侨其实还挺好奇的,他仅存的记忆中并没有关于这些的。
“传说啊,我也是最近才听人说,沈家那儿子是个傻子,一直足不出户的养着,没几个人见过真面目。”
“啊?居然还有这样的事儿?”说到这些事儿,王大宝吸了一口凉气,凑过去八卦,“那沈家这么大家产,怎么办?”
“就是说啊,”掌柜的拍了一记大腿,道,“所以啊,沈家上头的三个女儿个个都被抢破了头,你说儿子不行,女婿不就是半个儿子么,就算不是继承全部家产,能分割一成也是三辈子都吃穿不愁了。”
“然后呢?”
“人家沈家姑娘眼界高啊,愣是一个没嫁,最大的据说都二十有一了,也还待字闺中……啧啧啧……这是要嫁给皇帝做娘娘不成?"
沈冬侨在一旁安静地听着,终于听清楚了一个大概。
“他”这个沈家四子,一直被当做女儿一样养在深闺之中。
刚开始说是为了人身安全,毕竟这样的身份最容易成为攻击的目标。沈家对外说辞是等十八岁后再正式继承家业,可实际上,就是智力上有缺陷,一直关在家里,想尽办法找人医治。
怪不得,他的记忆中,只有在内宅的记忆,还有各种玩闹的场景。
如果真的是这样,也就不奇怪了,为什么他会不知道沈家的事情。
按照常理,如果他智力正常,应该会学很多东西,至少看书写字,珠算之类肯定要学的,而他的记忆中却全然没有这些。
因为没有人教得会一个傻子做生意,何况是沈家这么复杂庞大的产业。
不过他的父母和姐姐们都对他很好,也把他保护的很好。
至少在回忆中,都是欢笑声……
沈冬侨忽然心里头有些痛,眼睛有些酸涩,脸上一凉。
他伸手摸了摸,才发现自己哭了。
如果不是带着斗笠,听八卦听哭了,这都不好解释。
记忆是灵魂的碎片,一点点融入,听到关于家里人的消息,身体的本能是流泪。
他摸了摸自己胸口,问另一个“自己”,你是不是很难过。
是不是想念家人了?
都说“傻子”是最快乐的,因为活在自己世界之中,可以无欲无求。
出生在这么一个衣食无忧的富足家庭之中,所以能拥有这么多快乐的记忆。
只是福祸相依,也是因为在这样的家庭之中,才会遇到有这样悲惨的遭遇。
沈冬侨抹去眼泪,安慰“自己”,别哭了,我一定会找回姐姐们的。
命运是一种玄乎的东西,沈冬侨原本不信的,可是他穿到了这具身躯之中,又重活一世。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他的用意。
例如让他来到这里,“激活”这具身体,让他不再痴傻,继续这后半段的人生。
例如让沈冬侨一想到三个姐姐,就有一种无法割舍的家人之间的牵绊,无法置身事外。
心里有个声音,催促他想要找到更多关于沈家的线索。
“掌柜的,你说的码头在哪里?”
“不远,这条街走到头,再往东……”
掌柜的指了个方向。
“黄大哥,东西买好了,能不能去码头那边看看?”
胖厨子一愣,道:“行啊,反正也要逛过去。”
次货中挑了几个还算看的过去了粗瓷碗,胖厨子结了账。王大宝积极地帮忙搬上了车。
三人边逛边走,期间沈冬侨还买了凉席,买了竹刷,镂空的竹枕,木屐之类的生活用品。
这里就好像一个大型的小商品市场,而且打着南通马场道名头“采购”还能砍价,沈冬侨很快就把身后的箱笼给装满了。
一条街到头,马车转弯走了一会,就到了码头边。
这里的河道宽阔,两边修葺地十分平整,边上停泊着不少船,柳树下还扎堆坐着很多男人。这些人一个个晒得黝黑,衣衫破旧,时不时看一眼平静的湖面。
也许是看到沈冬侨眼中的疑惑,胖厨子解释道。
“这些都是搬货的脚夫,沈家船队不来,也没饭吃喽,你看看一个个瘦的……”
胖厨子语气中充满了同情,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这些人就是靠着给船舶卸货赚点力气活。
“这一行不行,就换一行呗,死磕才吃不上饭。”
王大宝有些不屑地说道。
确实,对于吃饱饭,王大宝还是有点发言权的,他一个挖野菜吃的土匪不也没饿死。
“哎,你不懂,在这里做再小的生意都要登记名字交税的,只有脚夫不需要,而且……”胖厨子压低了声音道,“还有很多是黑户,做不了其他行当。”
是啊,谁不想做能赚钱又轻松的活,恐怕也只是活不下去了才会去做脚夫吧。
沈冬侨有些同情,目光不断在其中搜寻着,想找个看上去年纪大些的问个话。
“这位客人,你是不是要找人搬货?”
也许是沈冬侨巡视的目光有些久了,就有个人找了过来。
“我可以,按件两分钱,按天二十文就行。”
说话的人年纪不大,但是口音却有些熟悉,和呼啸村那边的有些像。
沈冬侨刚想回绝,就听到身后王大宝一声大喊,然后跟小炮弹似的冲过来,把人一脚踹飞了。
“你他妈的居然在这里?你这个混蛋居然丢下我跑这里来了?”
还没等沈冬侨弄清什么事,王大宝就和那脚夫扭打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