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周向阳一手拎着篮子,一手牵着带着斗笠的沈冬侨出了门。

沈冬侨换了薄款的春衣,看着整个人清瘦又干净。

本来他不想让沈冬侨去的,毕竟要走不少山路,可是沈冬侨不肯自己待在家里了。

外头的风带着暖意,

刚过了清明,天越发热了,太阳越发晒了,已经有了初夏的感觉。

一路上风景很好,只是沈冬侨并没有什么心情欣赏。

他们陆陆续续和好几个出殡的队伍相遇,满地都是飘落的白纸钱。

沈冬侨拉着周向阳,站在一边让出道,也看到了一些人隐约探究和不屑的目光。其中也有不少那晚在在祠堂里见过的女人面孔。

“就是她,就是她……”

“你看她……”

走过不远的队伍中的那些声音就那么好巧不巧地落在沈冬侨的耳侧。

只是周向阳在,没几个敢多看他这边一眼。

沈冬侨眼疾手快,捏着周向阳紧绷的手腕,往反方向走。

“走了……也不知道发达那边怎么样了?”

“明天上午出殡,你什么都不用管……”

周向阳不想沈冬侨操心这些,也不想他再被这些白眼狼议论。

沈冬侨听着周向阳的口气,就知道这人在生气呢,

他总是这样,以前喜欢用拳头讲道理,以眼杀人,现在怕自己生气,就憋着跟自己怄气。

可又能怎么办呢?

死者为大,人家送葬呢,总不能上去吵一架吧。

沈冬侨与他十指相扣,踢了踢路边的石头子。

“你不想我去就不去,只是以后咱们走了,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再见发达了。”

周向阳去祁家军,而周发达不出意外会被征兵。

从此可能天南地北。

“你想去的话,”周向阳听出了沈冬侨话里头的遗憾,“坐里头就行,谁多说一句,你别再拦我,我大嘴巴扇他。”

“好~”

沈冬侨笑了起来,心里头那点儿的失落已经没了。

有人宠着的感觉,就算不那么和谐文明,也是甜如蜜糖。

两人又走了一段时,却发现前头有一波人迎面走来。

为首的那个一口迎风凌乱的大胡子,就是个移动标杆,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妈蛋的祁硕,你还亲自来接我,好大的阵仗?”

周向阳调笑了一句。

“咳咳咳……”祁硕一阵咳嗽,用眼神示意周向阳收敛些,又解释道,“那边先不去了,有点别的事。”

祁硕身后站了不少人,他指着身旁的一个文质彬彬的白衣青年介绍了起来。

“这是湫水县县主,彦文濯,彦大人,是特地来你们村里,处理村里田税和征兵的事的。”

县主?

周向阳上下扫视了一下那个文弱清秀的男子,他没见过什么大官,没想到这么年轻。这模样比上次那个假货还不像当官的。

“哦,”周向阳点了点头。

祁硕翻了个白眼,哦什么哦,这臭小子是啥表情,还不叫人?搞得跟个皇帝阅览大臣似的。

平日里对他没大没小也就算了,不会真以为什么人都跟他一样“亲和”?

“彦大人好。”

还是沈冬侨先叫了一声,又拉了拉祁硕。

周向阳才想起来要客气客气来着,跟着叫了一声大人好。

“不必见外,我这次来是代表朝廷聊表关怀。虎啸村在湫水县的管辖下遭了大难,我是这个县主亦责无旁贷。”

彦文濯说话轻缓,但是言谈举止文雅端正,光听着就十分舒服。

周向阳听不太懂他的意思,就是觉得这个大官好像没什么架子,说不定是个好官。

“村里人我不太熟,不如让他们陪着去。”祁硕一句话直接安排了周向阳的工作,又转头对周向阳道,“现下村里也没个主事的了,你们就帮着带带路。”

“要去哪里?”

周向阳觉得也是好事,二话没说应了下来。

“不如先去祠堂吧,暂时落个脚,这两日估计大家都忙着办丧,正好今日可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理一理,一切从长计议。”

彦文濯不疾不徐地说着。

一听要去祠堂,周向阳就皱了眉头,他看了眼身侧的沈冬侨。

沈冬侨捏着周向阳的手紧了紧,随后又像是怕周向阳开口拒绝,连忙说道。

“向阳,快给彦大人带路吧。”

周向阳捏着他的手,低声说了句:“别怕。”

沈冬侨笑着摇了摇头。

他已经不怕了。

周向阳和沈冬侨站在了队伍最前头,给他们带路。

一路上,祁硕和彦文濯时不时说着话,偶尔祁硕也会问周向阳一句。

彦文濯的目光淡淡落在了周向阳的身上,忽然问道。

“这位向阳兄弟,可有外族血统?”

“没吧,他们这个村,好像都是本地人。”

祁硕不太肯定地说道。

“那真是天赋异禀,一般江南人,很少见这么高大的模样。”

两人都对话也落在了周向阳的耳中,他侧过头去看彦文濯。

彦文濯也没有回避,只是回以礼貌的笑。

说话间就到了祠堂外,站在外头就听到里头一阵女人的尖叫声。

守着祠堂外的是徐大狗。

他看到祁硕和周向阳过来,就马上过来打招呼。

“祁大人,你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儿吗?”

徐大狗是祁硕从两个土匪手下救下来的,见着祁硕这个救命恩人是倍加尊敬。

“还骂呢?”

祁硕听着头疼。

“隔一会儿就发作一下。照例说已经算优待了,饿不死,冻不着的。”

徐二狗多少有些愤恨,只是又听陈志高大夫说要把张巧儿交给官府严审才忍着没打人。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和山匪勾结的女子?”彦文濯问道。

“是了,既然大人你来了,就顺道带回去吧。”

祁硕想着能提早移交,也挺好的。

徐二狗开了祠堂门。

吱呀的一声,沈冬侨就往里头看去。

那些长桌还在,只是桌子和地上已经被打扫过了。

洒落的糕点还有血迹也被清理过了。

沈冬侨跨进门槛走了几步,却还能看到石头上干涸的黑色,让他有种生理性的不适,胃里头有些难受。

周向阳忽然拉着他往外头走。

差点跟后头的祁硕撞在一起,祁硕灵敏地闪过,问道。

“你干嘛去?”

“拉个屎!”

周向阳头也不回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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