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解林老的惊诧,赵烟树重复道:“二十年前的林中青林御史一家,老丈可还记得?”
王艳瞳也问道:“老丈可是想起了什么?”
老人没有回答,过了半响才有些警惕的回道,“你们是什么人?问那么久远的事做什么?”
老人也不否认自己的身份,毕竟在这么多年以后还能找到这里的,自然是已经有了足够的能够证明的渠道。
赵烟树道:“老丈请放心,奴家并没有什么恶意,想知dào
的事也和林御史一家没有什么关系。”
林老道:“既如此尔等前来问这些事是为了什么?”
赵烟树道:“奴家听说林御史的女婿是雍熙二年榜眼出身,想知dào
一些关于这位中散大夫的往事,不知林老是否方便告知奴家其中一二?”
“那个人?”老人一听,脸上竟隐隐的含了〖@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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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恨意,语气也带了冷意,“不知小娘子可能告知小老儿和你那个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时隔这么久还想要知dào
这个人的事?”
赵烟树道:“其中渊源奴家暂时还不肯定,也不易为外人说道,还请老丈见谅!只是这个人的下落对奴家很是重yào
,若是老丈不介yì
,还请不吝相告!”
“也罢!”老人忽然叹了口气,说道,“都是些冤孽,劫数!听小娘子你说话也不像是不怀好意之人,你们要问什么就问吧!小老儿能说的说出便是。”
赵烟树见他疲累,便把他扶上床倚着被子躺着。
“奴家想知dào
,当年的那位榜眼是不是姓陈名扁千的?”
林老点头,“是叫这个名,小老儿还记得陈扁千是雍熙三年娶了阿郎的女儿淑英娘子为妻的。”
“那就没错了。”赵烟树喃喃道,“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短短一年间,竟全了人生两件幸事,倒也真是个好命的人。”
“老丈可知这人现在在哪吗?”王艳瞳见赵烟树有些怔住,便开口替她问道。
谁知老人却是摇了摇头,“小老儿不知。”
“怎么会?”赵烟树惊道,“当初不是一起左迁的吗?老丈既然一直跟随林御史一家,又怎么会不知晓?”
“唉!”老人忽然叹了口气,说道,“所有的起因都是因为阿郎当初一时不查,竟为小娘子看中了一个人面兽心的东西。”
赵烟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老丈说的是什么意思?”
老人叹道:“可怜淑英娘子那样一个要强伶俐的孩子,竟会遇人不淑毁去终生。”
“老丈你说的是——”赵烟树有些迟疑的问道,“可是这个陈榜眼当初又做了些什么吗?”
林老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也罢,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小老儿是老了。依那人的品行应该也是和二位有些仇恨的吧?如果有一天二位能遇上这人,也算是为淑英娘子讨回一个公道。”
“老丈——”赵烟树突然轻声唤了一声。她忽然不想听下去了,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可是她也不知dào
自己该怎么样接受接下来可能要听见的故事。可是她不能不听——那个人是个怎样的人,她不想有一天去告sù
的母亲的时候欺骗了娘亲,何况不管这人是怎样的失望,母亲能记得的,还是他刻意营造出来的那些温情吧?自己又何必执着去知dào
一个真相?
“老丈——”赵烟树又叫了一声,“如果你有什么需yào
吩咐奴家的请不用客气,只是——”
她想说那个故事就不用说了,她也不想再知dào
了,过去的便当它是错乱了梦境的记忆。
可是,如果真的是一场梦,娘亲你又怎么会为女儿叙述了十年的时间,那一首《江城子》你又怎么念了十年?你想知dào
的是不是?你是那样的充满了智慧,女儿怎么可以因为自己的胆小而替你做了选择?
“只是什么?”林老问赵烟树道,“小娘子可是有什么要说的?”
“没有。”赵烟树笑了笑低头道,“老丈请说,奴家听着。”
“树娘。”王艳瞳也许懂了她那一刻的挣扎为的是什么,见她神色有些紧张,忍不住便想唤她一声,像是想把她从那个不安的想法里唤回来。
“奴家没事。”赵烟树抬起头,对王艳瞳笑了笑。因为这人的一声唤,刚才的紧张似乎一下子便都销声匿迹,这个人的存zài
,总是让她有一种终于和这个世界有了牵连的感觉。纵然是自己一时之间的痴妄,赵烟树想,这一生也是值得的了,毕竟自己的世界的里不再虚无,曾经有那么一刻,自己悄悄的让一个人走进去过。
林老叹了口气,苍老沙哑的嗓音徐徐的道出那个年代的旧事:
“陈扁千那个人,原是个有才的,便是当初阿郎初见时也叹道‘此人腹满文章、姿容华彩,大宋十年也难出现这样的一个人物’,后来和淑英娘子许了终身,阿郎还很是高兴,赞小娘子幸运才能嫁这样的一个男子。”
赵烟树静静的听着,别人的故事,她尽量的做到听听而已。那个人怎样的英伟她虽不知晓,不过母亲的温婉和才学,美丽和高贵她却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后来——”林老接着道,“阿郎一家出了事,已经官至中散的陈扁千也受了牵连。阿郎散了家里所有的仆从,小老儿因为跟着的时间久了,便得了允许能一直跟随。可是虽谁知dào
祸不单行,才出了汴京没几天,阿郎就因病去了。可怜淑英娘子还怀有六个月的身孕。”
“身孕?”
老人点点头继xù
道,“也是小娘子命苦,本来以为就算失去了父亲,但是有良人疼着也是好的。谁知之后没有几天,便又出了事?”
赵烟树为老人倒了一碗温水,老人喝下后继xù
说道:
“半路上遭遇了一场灾害,因为连日来的大雨,官道被冲垮的大石堵住了。又因为道路湿滑,慌乱中,小老儿滚下了山崖。”
赵烟树惊道:“老丈可伤着了?”
林老道:“小老儿滚下去时刚好落在一丛厚厚的树叶上,虽是毫发不伤,不过回到路上却已经是两天以后的事了。而淑英娘子她们的马车也已经不见了踪影,我在那周围找了两天,才在一户人家知dào
了他们的踪影。”
老人说道这里,神情渐渐的激动起来,“我在那户农家找到了小娘子的女使翠生,翠生哭得眼睛通红,小老儿心急之下问了几遍才知dào
陈扁千已经没有了踪影,而小娘子,——也不见了。”
“那会不会是他们两人一起离开的?”赵烟树见老人悲伤,怕他伤了身体,忙安慰道。
林老摇了摇头,沉痛道:“翠生说,那日我掉下山崖后,小娘子也因为动了胎气昏过去了。谁知——谁知陈扁千那忘恩负义的混账却把小娘子带到一户农家后给了那户人家一些银钱,就把小娘子和肚子里的孩子留在那里,自己却带着大部分的钱财驾着马车不见了踪影。”
真相如此,赵烟树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两只手不住的颤抖着。这个时候,她真的在想,那个人,如果真的只是薄情也就罢了——起码这样的真相是她想了无数次的已经逼着自己去接受了的。
王艳瞳轻叹了口气,无声的伸手握住了她的,赵烟树下意识的挣扎了下,不过颤抖的手却渐渐的平静下来。
“那后来呢?”
赵烟树转向王艳瞳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了,王艳瞳松了手,转向林老替她问下去。
“后来?”林老缓了缓才说道,“后来翠生说,小娘子醒来后知晓了这个消息,一气之下竟离开了。小老儿又在那里寻来月余,都没有看见小娘子的身影,一时无奈,也只得先回了汴京,谁知时间过得这样快,这一眨眼的功夫,竟是二十年又过去了。”
听着老人言语里的那个倔强的女子,赵烟树又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一时竟有些同病相怜之感,因为同一个人,竟都受到了同样的伤害。
林老又道:
“这些年来,小老儿一直没有放qì
寻找小娘子,只是一直没有下落,虽不知你们二位是为了什么原因问起这件事,不过小老儿有一个请求,还望二位答yīng。”
王艳瞳道:“老丈请说!”
林老道:“若是有一天,二位有了淑英娘子的消息,还望能够告知小老儿一声,也算是了了这辈子的一个夙愿,其他的,小老儿老了,管不了这么多,只盼望苍天有眼——自作孽,天不恕!”
赵烟树只觉心都颤了一颤,半响低声答道:
“老丈请放心,奴家记下了!”
老**病未愈,又说了这么多的话,此时昏昏沉沉,不大一会儿便睡着了。
赵烟树把火盆搬离他远了些,便推门走了出去。雪早已停了,虽已入夜,门外却是白茫茫碎琼乱玉一般,王艳瞳一身红衣一头黑发在雪地里立着,听见开门声,便回过头来。
“树娘!”
“七公子。”赵烟树惭愧道,“因为奴家的关系,连累你累了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