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窗外叶子上的露珠儿伴着清冷的风,显得刚露出头的太阳也好似湿淋淋的。
赵烟树背着药箱,想着成寻今日可能会醒过来,便想早些过去,谁知才打开门,便见院子里浩浩荡荡的停了一队人,七八个女使围着一顶华丽又有些精致的轿舆,静静的,不知来了多久。见赵烟树开了门,立在一旁的清逸便上前拉开了较帘,把孙雾扶了下来。
“堡主!”赵烟树见孙雾脸色苍白,像是已经停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忙上前把人让进屋子里。
“赵大夫。”孙雾一坐下就急切的说道,像是酝酿了很久就为了这个时候能够说的一字不漏,“老娘昨儿想了一夜,我当初要杀我儿是真的,可那是因为我也要死了,我想让他跟着我一起走,我不能没有儿子的。可是我现在不想了,你救救他,好不好?救救他!”
脸上的神情竟是无意中带了些祈求。
“堡主,你别急!”赵烟树道,“如果可以,奴家一定会倾尽全力的,可是少堡主现在五脏俱损,奴家也只能尽人事〖*中文网
M.35zww.听天命了。”
“赵大夫。”孙雾抓着赵烟树的袖口道,“我都已经后悔了,成寻不是我的报应,我才是他这一世的劫难,所以你救救她好不好?我会用我余下的光阴来对他好的,你???便当时我求你了!”
“堡主???”
“你是不是怨怪我当初对你也下狠手,所以你就要在成寻的身上报复我是不是?你???”孙雾几乎有些央求的说道,“你对付我吧!饶了我那个可怜的孩子。”
赵烟树一时竟手足无措的看着她,一时竟无言以对。
这一天成寻依旧没有清醒过来,赵烟树心里急切却又无计可施,病情恶化的速度远远的超出了她的想象。
“树娘。”赵烟树独自坐在树下的石墩上,抬头便见王艳瞳提着一个餐篮子走过来。
“七公子?”
走过就去把餐篮子里的饭菜一一摆在赵烟树面前的石桌上,王艳瞳说道:
“听说你今日都没有吃下一餐完整的饭,这些菜是刚从厨房里热乎乎的带出来的,你先吃些吧!”
赵烟树吃惊的看着满桌的菜肴,其中甚至还有一壶酒和两个酒杯。
“这是这个镇上所产的桂花酒,你尝尝和你平日里喝的可有差别?”
“多谢!”
赵烟树诚心说道,眼前的人竟在亥时已过大半时去厨房拜托别人做出来饭菜,甚至还细心的带了酒来,既感动于他的细心,又不忍相拒,且都不是拘于小节的人,便也坦然相受。
“七公子,你???有过不得解的心事吗?”暖暖的菜肴和烫过的桂花酒进了肚子,果然紧绷了一天的身子好受了很多。
王艳瞳曲起手肘倚在石桌上,半响说道,“不入心的自是不作数,若是入了心的,便是不得解,放一放,事后想想,也不过如是,倒是不知当时如此执着为的又是那般。”
赵烟树笑道:“难怪奴家总是觉得七公子看得淡然,原来是有着如此心境。”
王艳瞳见她宽慰了些,也笑道:“树娘这话倒叫区区赧颜了。”
月色渐渐清明,树影斑驳间摇曳在各处更显得深刻生动,此时的两人也好似入了这一副墨色的画一般,寂静,安宁。
“什么?少堡主不见了?”
“是。”来报的女使战战兢兢道,“堡主刚才已经急晕过去了,赵大夫快去看看吧!”
赵烟树一听,来不及多问,匆匆的跟着那个女使赶过去。
“堡主她怎么样了?”清逸一见赵烟树出来忙迎上去。
“没有大碍的。”赵烟树道,“只是体虚受不住这般急气攻心。”
“赵大夫!”清逸忽然跪下道,“奴家求你一件事。”
“清逸娘子请起来说话。”赵烟树把人扶起说道,“但凡奴家能做的一定不会推迟。”
“赵大夫请帮忙去把我家少堡主找回来吧?要不然堡主就算是醒来也还是会病倒的。”清逸道,“我知dào
你和王郎君与我家少堡主一向交好,一定有办法找到他的是不是?奴已经把花雾堡里所有人的人都叫去找了,可是到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
赵烟树想了想问道:“少堡主屋子里的人还在吗?可有人跟着去了?”
“孙大跟着去了。”
“那之前可有其他人见着少堡主醒来?”
“有的。”清逸忙点头道,“奴已经问过了,只是少堡主今日一醒来就把孙大叫进去了,然后守在外面的女使恍恍惚惚听见什么‘山’啊‘湖’的,再之后少堡主就不见了。”
“山?湖?”赵烟树想了想,对清逸道,“奴家应该知dào
少堡主是去了哪儿了,你去把贵堡的人叫回来吧,奴家和七公子会去找到少堡主的。”
“真的。”清逸喜道,“太好了,奴让人跟着赵大夫你去?”
“不用了。”赵烟树道,“人多了反而不好,现在贵堡没有主事的人在,又正值多事之秋,清逸娘子可要小心些。”
“是。多谢赵大夫提点,奴家明白!”
“树娘,你小心些!”
树荫掩映的一条官道上,一黑一白两匹马儿飞驰而过。
赵烟树飞快的催动身下的马匹,整个人都显得摇摇欲坠,“再晚些,少堡主怕是什么都忘了。”
好不容易到了山口,两人弃了马匹,王艳瞳道声“抱歉!”便背负起赵烟树直接往悬崖处行去,其速度之快竟好似胜过了先前的两匹良马。
“少堡主,你快看,属下就说赵大夫他们一定会来的。”
成寻靠在孙大的怀里,两人便坐在之前和南宫娬儿他们一起吃东西的湖边,成寻听闻此言,费力的睁开眼睛,顺着孙大所说的方向看去。
悬崖上一片白色的岩石,一红一蓝两人身影飞快的落下,竟似来自九天,晃花了深渊底处的膜拜者的双眼,恍恍惚惚见,竟让人瞬间明白了何为神仙眷侣。成寻笑了笑,——有这样的朋友,可以把这样的的女子悄悄放进心里,他真的不虚此生了。而崖上的两人可能有的故事,让他一直惶恐的心也莫名的安定下来。
“少堡主,你怎么样了。”赵烟树从孙大怀里拉过成寻的手探着他的脉象。
“树娘,王兄,你们都来了?”成寻笑了笑,挣扎着坐起身子,缓缓的推开了赵烟树的手,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一叠声说道,“树娘,谢谢,谢谢你!”
他的声音平平缓缓的,赵烟树却几乎落下泪来。
“少堡主,先别说这些,让奴家看看你的病症可好?”
成寻听话的把自己的手伸出去,任由眼前白皙的纤指按住。
“王兄。”成寻转向王艳瞳的方向抱歉道,“弃之可能会忘记你了,现在,好像都不知dào
是怎么认识你的。”
“没关系的。”王艳瞳宽慰的笑了笑,见孙大已经累得面色苍白,便伸手替下他抵在成寻的背上,一点一点的续着成寻的生命,边道,“王某会一直记得弃之这个友人。”
“多谢!”
成寻努力的撑着不闭上眼睛,转向赵烟树的目光竟似有些痴了,半响轻声说道:
“树娘,我???真想看看你,你的样子。”
说到后来,竟连嗓音都有些模糊了。
“少堡主,你别睡。”赵烟树忙掏出银针扎在他穴位上,阻止他沉睡过去,一边轻声说道,“我们回去,奴家让看看奴是什么样子好不好?别睡啊!”
赵烟树手下不停的忙着,泪水决堤而出,流过她面上一道道的皱纹又滴在成寻的手背上——
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让她感动得心疼起来。第一次见面时,在那样的地方,他笑的儒雅却带着天生的腼腆;半途上,对着一个才刚说过几句话的人毫不犹豫的舍生相救。到后来,看着他一点点的对一切的隐忍,心都忍不住想替他疼上几分。
成寻坐在窗下的榻上,身后倚着厚厚的被子,却又执着的不愿躺下去,他面色苍白,却不停止的一会儿笑着和旁人说话,一会儿又忍不住有些忐忑的看向窗外的花径。
“王兄。”成寻笑着对王艳瞳道,“你去帮看看树娘可好?让她不必那么匆忙,我会记得的。”
王艳瞳静静的看着他,然后回道:
“好!”
“孙大。”成寻目送着王艳瞳的身影消失在院外,转身对孙大道,“你陪我去看看娘亲可好?”
孙大点头,躬身抱起成寻来到他所住的隔壁,——之前孙雾来到成寻的院子听说他失了踪影后便只接昏倒在这里。
“孙大。”成寻又道,“你是娘亲给了我的,以后,你若是想要出去闯荡就去,你在花雾堡的所有契约都被我早毁了,没人能束缚得了你。若是待得烦了,就回来帮我看看娘亲,可好?”
“好。”半响,孙大的声音低低的传来,“属下会听从少堡主的安排。”
孙雾就算是在沉睡之中似乎也很不安宁,眉头不时紧紧的蹙起。成寻坐在床边,不时轻轻的替她抚平,不然便就安安静静的看着。不一会儿,他的眼神便渐渐变的茫然起来,甚至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