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的孙望庭自打收了五万大津军降卒,正是洋洋得意之时,洛邑城下受降之后的当天夜里,孙望庭跟木图、李敢等人喝过了庆功酒,便兴高采烈的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之中,他红着一张脸坐在帅位上,双臂搂着正坐在他腿上的非格,忍不住把鼻子凑到非格身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股起自年轻女子肌肤之间的清香,合着些淡淡的脂粉气,瞬时冲入了孙望庭的鼻息之中。几年来,孙望庭对这般的享受总是难以自拔,这种香娇玉嫩的身体所独有的气息,仿佛能时时唤来这位年近半百者的芳华岁月。
好一番亲热后,非格撒着娇说道:“哎呀,将军,你这是怎么了?这么高兴?”
“我的小妖精,你说,我能不高兴吗?没废一兵一卒,白白收到五万人马!还占了洛邑城!老天爷终于开眼了!”
“那妾身恭喜将军了!”
听着非格娇滴滴的声音,孙望庭忍不住又把她粉嫩的脸颊搂过来,狠狠地亲了一口,接着又放肆地大笑了起来。
非格看上去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站起身来,走到边上给孙望庭倒了杯水,而后又双手送到了孙望庭面前的桌案上,顺势劝解道:“好啦,好啦!这大帐四周都是你的兵!让他们听去了!多羞人啊!”
“咳,莫怕!他们是我的兵,可我是你的兵呀,看他们谁敢笑话你!”孙望庭说着收起了笑声,可脸上的笑容却没有收敛,他接着说道:“你知道吗?那些弟兄让我把这五万降兵押回西原城看管起来,我没听他们的,我一想就不对,就是个傻子也看得出来,这五万人马降的心不甘情不愿的,这要是拉回西原城去,保不齐就得闹出乱子来,到时候,老子在幽州城下跟人家死磕,屁股后头的西原城倒归了这帮降兵了。我才不干这赔本买卖呢!我呀,想了个万全之策,我把这些兵带到幽州城去,反正他们来北方也是为了跟他申军打战的,跟着谁不是跟呀,到时候就让他们替老子攻进幽州城去!这样,咱们自家弟兄就不用跟幽州城的那帮王八蛋拼命了!哈哈,你说,你家相公是不是非常英明啊?”
非格笑着奉承道:“我家将军自然是张良、韩信在世!”接着非格话锋一转说道:“可是,万一这些降兵阵前倒戈或者临阵逃散了,那咱们可就麻烦了!”
孙望庭心里一惊,坐直了起来一拍脑袋说道:“哎呀,对呀!倒戈应该不会,他们跟申军可是死敌。怕就怕逃了!这可如何是好?”
非格淡淡一笑说道:“这有何难,常言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啊!只要能捏住他们的头领,就不怕他们不听话!”
“诶,对呀,还是夫人厉害,不过说起他们的这个头领,还真有些意思!”
“怎么个有意思?将军快说说!”非格催促道。
“是这样,今天不是李敢那个小人,把这些降将们都押到我大军前头了吗?那个木图仗着背后有宋金德撑腰,处处都想压我一头,搞得好像这五万人是降了他似的,可你猜怎么着,那个降兵的头,姓高的那个,脾气可大了,根本就不搭那木图的茬,后来我问他,有没什么好说的。他说当着木图的面说,北狄的那些野蛮人听不懂中原人的话,所以就一句话也不说了,哈哈,你看这人,都投降了还这么横!”
孙望庭没想到,他的话刚说完,非格便惊着一张脸说道:“将军,妾身怎么觉得,这个大津军的头领是有话可单独跟你说呢!”
“啊!”孙望庭也吃了一惊,他开始拼命回忆着早上高继勋的一举一动,一想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高继勋说完那句话后,确实是直直看了孙望庭一眼。这下,老孙可算是反应了过来,他忙说道:“哎呀,还好有夫人在,不然怕是要误了大事啊!来人哪!”
这时,一个亲兵从帐外走了进来,进来抱拳道:“将军!”
“你去,把早上捆了的那个降将,叫高什么的,给我带到这来!”
“是!”亲兵答应着转身要走。
“等等!”孙望庭又想起了什么,急急叫住了亲兵,然后,走到亲兵跟前仔细说道:“你悄悄的去,不要让任何人看到!知道吗?”
“是!”那亲兵小声答道。
说话之间,夜已深沉,孙望庭的大营中除了巡营的小队还在懒洋洋的逛荡着,其他的军士早都酣睡入梦了。
这时,高继勋被悄悄地带到了大帐外,押他来的亲兵也不往里通报,直接一把就将高继勋推了进去。高继勋脚下一个踉跄,抬起头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孙望庭面前了。
孙望庭抬着下巴,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着高继勋。高继勋站直身子,侧身对着坐在帅位上的孙望庭,根本不去理会对方眼神里投递出来的傲慢。
孙望庭见高继勋在自己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退缩,于是便清了清嗓子说道:“你就是那个,高继勋啊?”
“是又怎么样?”高继勋快速回了句。
“说吧,为什么诈降?”孙望庭的问话把高继勋逗笑了,只是高继勋为了不失态,只能努力憋着笑。孙望庭感觉有些被冒犯到了,怒气冲冲地喝斥道:“你笑什么?!”
高继勋终于笑出了声来,他抬起两只手腕上的木枷,对着孙望庭问道:“我这是诈降?”接着又哈哈大笑起来,之后好不容易倒过气来,又说道:“好吧,好吧,我是诈降,你,你快把李敢杀了!是他带我来的!哈哈!”
孙望庭更加恼怒了,他指着高继勋骂道:“你!你!还敢抵赖?你知道吧,我现在就可以砍了你!”
高继勋毫不犹豫地说道:“谢了!快点的吧!高某身背负国之罪,只求速死!”
这一来,孙望庭又没话说了,他气的站起身来可又不知道该有什么表现,只能呆在了桌案后。
这时,一直躲在大帐外边的非格一剁脚,心里骂了句:蠢材。一边猛的掀起帘子走进了大帐,孙望庭一见非格走了进来,于是便开口招呼道:“夫人!”
非格却没有去搭理孙望庭,而是冲着高继勋说道:“直说了吧,我们知道你不是真心投降,那些北狄野蛮人的两把破刀,还不够让大津朝的湘鄂总兵俯首称臣吧!”
“哼!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势也!不愿降又能怎样?十万大军压境,孤城难守啊!我若不降,自我而下五万军士必客死异乡,乃至尸骨无存!”高继勋说道。
“你既然想保得你手下士卒的性命,那就应该投到我家将军麾下才是!”
“哼!有什么不一样吗?你们不是一丘之貉吗?”高继勋说着话还不忘向着孙望庭投去了鄙夷的目光。
孙望庭一生气又从帅座上站了起来,伸手指着高继勋说道:你别过分了啊!”
非格忙冲着孙望庭使了个眼色,孙望庭这才呼了口气又坐了下去。非格接着说道:“我且问你,如果还让你带着你这五万人马,等到了幽州城下,你敢跟申兵们真刀真枪的干吗?”
“哼!有何不敢?要不是你们半路杀出助纣为虐!我早就收拾了木图那个王八蛋了!可是如今说这些,哼!又能怎样呢?”
“只要你点头,高将军,你现在便可以是我家将军的左膀右臂,这五万人马还可以在你麾下!你要知道,申狗的那些花花肠子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家将军,他们不就是想让我们替他们火中取栗吗?我们才没那么傻,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可不是他申国大帐外的看门狗。我们此行的目的便是拿下幽州城,剑指大兴城!怎么样,想不想助我们一臂之力?”
孙望庭听完非格的话忙补了句:“啊!对!”
非格注意到了高继勋脸上的表情有了变化,便趁热打铁地说道:“将军要是不愿意也行,那我们这里也就不留你了,我们会把你和你的五万人马交给木图他们,将来,你们是在草原上放羊呢,还是埋在中原当草肥,我们就管不了了!”
片刻后,见高继勋还是没有开口,非格厉声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来呀,拉下去!”
“等等!”高继勋终于被逼得开了口,他说道:“不会这么简单吧?只是要拿下幽州城?”
“我们可不是那帮北狄胡汉!过去,我们和你们的朝廷是死敌,可我们好歹也是中原人吧!再说了,除了投靠我们,你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吗?”
高继勋仿佛一下子被非格的话点醒了似的,他收起了语气里的些许傲慢,开口说道:“好吧,末将愿为将军效力!”
孙望庭一听到高继勋的话,顿时喜出望外,他应了声:“好!来人哪,还不为高将军取下刑枷呀!”
两个亲兵马上应了声:“是!”走进了大帐。
非格这时却开口拦道:“慢!你等先退下!”
两个亲兵有些不知所措的望向了孙望庭,孙望庭虽然也不知道非格的意思,但还是冲着帐外挥了挥手,于是,亲兵们默默地退了出去。
接着,非格对着高继勋说道:“恐怕还得让高将军委屈几天!”然后,她转过脸来对孙望庭说道:“将军,眼下还是不要让木图知道您已经将高将军收至麾下为好!等到了幽州城下再让高将军披挂上阵,定会出其不意打乱申狗们的谋划!”
“嗯,对,对,对,还是夫人思虑周全!”孙望庭说着又转过脸来对高继勋说道:“高将军,我老孙待人,向来以‘义’当先。你先委屈几天,待拿了幽州城,你我弟兄共享荣华富贵,我老孙绝不食言!”
高继勋听了孙望庭的话,竟然单膝跪下嘴里激动地说道:“将军以诚待我,若能保得我军将士不受申兵杀戮,我愿回师收取湘、鄂两省献予将军。”
孙望庭一听“湘、鄂”两字更激动了,他忙伸手扶起了高继勋说道:“好兄弟!”
就这样,孙望庭将高继勋收到了麾下,算是把这五万人马攥在了手里。夜已深了,志得意满的孙望庭也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时,高继勋正靠在囚车的一角酣睡着,突然之间,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猛的拉了出去,待他睁开眼睛惊醒过来,却发现囚车外的一个壮汉正拽着他的手指,在一张写满字的信纸上按上了手印!这时,再想要挣扎已经来不及了。高继勋愤怒地喝道:“你干什么!”可那个人根本没有理会他,他两手将那张纸送到嘴里吹了吹,而后站起身来,把信纸交给了身后站着的一个女人。高继勋这时才发现,昨晚在大帐里见过的非格正是站在那人背后。
非格一只手接过信纸来看了一眼,然后又把信纸斜摊在了高继勋面前,说道:“看好了,这是你的自供书!哎呀,这自供书可尽是谄媚之词啊!我要是把这信托人带到太陵城的皇宫里,呵呵,就算是皇帝不问你的罪!怕是,这群臣的口水都能淹了你吧?”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高继勋有些惊慌失措了!
此时,非格并没有急着说话,她对着身边的壮汉使了个眼色,壮汉心领神会地抱拳点了点头,就退下了。非格开始操起她那纤细的手指小心地折着那张信纸,当把高继勋的自供书折好放进袖口后,她这才开口说道:“想死?不行吧?你家主子要你做的事,你还没做到呢吧?怎么就舍得死了?”
高继勋被非格说得有些心虚,他应了一句:“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非格并不想去接他的话,而是自顾自的说道:“你们好大胆子啊!敢用这诈降的法子混进营里来,等到了幽州城里再来个阵前倒戈,既能趁乱拿下幽州城,又能狠狠咬上孙望庭一口,说不定,这一口也就咬死了。我说得对吗?”
“阵前倒戈?呵呵,你这是信口开河,就我现在这样,身处囚车之中,满身镣铐!有什么本钱倒戈?”高继勋争辩道。
“好了,别说鬼话了!”非格说道:“这里的看守都被我支开了!还是让我来说说你们的谋划吧!你家主子怕是早就知道了李敢是个诈降的奸细,所以他知道你们在太陵城里的谋划,隔不了几天就会摆到大兴城的御案上,因此,他也正好给申国布了个局。这个局说来也简单,你们大津朝三路大军北上,东路连川港正是囤粮之所,这对缺粮的北境来说,可是舍不去的诱饵,申国必定会派出最精锐的铁骑拼死抢夺,就这样,你家主子在东路摆出了决战的样子。当然,宋金德肯定会猜到东线两军焦灼之际,中路才是津军突破的方向。因此,两边都会把目光盯在东线的胜负上。一旦东线的申军铁骑占了上风,李敢就会在西线倒戈,之后几方合力剿灭你们的中路军!只可惜这自以为是的宋金德,根本不是你家主子的对手,你家主子真正的杀招其实恰恰就放在了西线,李敢会倒戈不假,可是,你家主子也料定了孙望庭绝不会真心与宋金德合兵,两人必是各怀鬼胎,于是,就有了你的诈降!孙望庭眼馋你身后的湘、鄂之地,只要你表面恭顺,他绝不会为难于你,甚至还会对你委以重任。如此,你便可在孙望庭领兵赶到幽州城下时,趁乱举兵发难。只要引得申、齐两家内斗,到时新郑的津军再全线出击,哼哼,接下来这幽州城便是你家主子的囊中之物了!我说得没错吧?哼,好一招声东击西之计,唉,玄素清!好大的手笔啊!”
“你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高继勋听了非格的话,心里涌起了压不下去的惊慌,但是无论如何,他能确定眼前这个窈窕的女子,绝不可能只是孙望庭的一个爱妾那么简单!
“我是谁你不用管,你只要知道,眼下我只要三言两语就能毁了你们的谋划!呵呵,不信你可以试试!”非格脸上浮起了诡异的笑容。
“你胡说!”高继勋还在挣扎。
“哼!一个湘、鄂两省的总兵,还是玄素清身边爱将,说降就降了,你骗得过孙望庭,可骗不过我!”非格自信的说道。
高继勋不禁周身打了个寒颤,这个女人刚才说的正是玄素清的谋划,他努力让自己的内心冷静一些,此刻他的肩膀可是扛着全军北伐的成败,说错一句话都是万劫不复的深渊。高继勋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这女子如果真要破坏玄素清的谋划,断不会单独来这跟自己说这些,可如果是要帮助大津军,又为何要让自己按下自供书呢?哼,算了,不能光跟着她走,主动逼她一下,说不定就有门了。于是,高继勋心一横,用无可奈何的语气说道:“既然我军之计被你看破,那要杀要剐随便吧!”
非格微微地笑了笑,她知道高继勋无计可施了,才摆出这样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接着非格轻轻开口说道:“高将军,何必这么着急死呢?昨晚我可是帮了你们的大忙哟!”
“那你今天来此又是何意!”
“没有别的意思,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会尽力成全你们,否则,呵呵,你今日的自供书,他日必定会在太陵城里风靡街市!”
“好吧!要我做什么,你说吧!”高继勋这时真的是无可奈何了。
“哼哼,不难,我知道你们这次在幽州城下打算一石二鸟,即打垮申军主力,顺带着把孙望庭的人马也掐死在幽州城外。申军那边我不管,但是孙望庭你们不能动他!”
“这……恐怕!”高继勋脸上涌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看到高继勋有讨价还价的意思,非格厉声说道:“怎么做是你的事!我不管!若有必要,我可以出手相助!这次幽州之战,要是孙望庭有个三长两短的,我绝不会放过你!”
高继勋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尽力就是!”
非格又说道:“哼!别跟我玩什么手段,我既看得透玄素清的谋划,就能把你们捏碎在手心里!好自为之吧!”说完,非格长袖一甩,头也不回的走了。
高继勋却还沉浸在一片迷茫之中:按说这般年轻貌美又无比聪慧的女子,不应该对孙望庭那个半老的蛮汉,怀着一片痴情还死心塌地的。再说了,真要是心里念着孙望庭,完全可以不动声色的帮着他拿下幽州城,又何必在他高继勋身上用尽心机呢?想到这,高继勋突然觉得这个非格待在孙望庭的身边,可能并不是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