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南北拼斗 第十一章 播州之役(一)

此刻播州的情势表面上看起来还算是平静如水,但实际上,在两省战云密布的背景下,播州地界也很难独善其身,只是这占了播州城的大叶头人阿合罕,并没有意识到脚下已是暗流涌动。而玄素清领着两千人马去往播州,也正是看到了这即起的风暴,准备着要捅破这最后的窗纸,在情势失控前,按压住可能涛天的巨浪。

说到风暴,这危机的中心当然就在阿合罕治下的播州城里。阿合罕年逾五十,身形高大,长须垂到胸口,从面相上看去,就像个羌寨里一个寻常的瘦高老人,但走近其身前,便立刻会被他那一双刁钻的眼睛威吓到,即便是常年跟随他的人,谈起他来,也常疑惑他似乎每时每刻都在一言不发的谋划着什么事。阿合罕谋占播州城,除了可以号令五洞十八寨以外,更主要的是可以掐住整个播州地区的商贸往来。要知道,羌地所需的棉、麻、盐、铁等物品均在播州城里集中贸易。过去,商贩们将各地贩来的物资,齐集在播州城内。每逢初一、十五日,在朝廷派官员的主持与监督下,跟各寨的马帮进行交易。而如今在战乱不止的情形下,播州与南直隶等地的商路已经断绝,棉、麻、盐、铁等商品奇缺。好在,离播州不远的蜀地檀州地区有个盐池,虽然其所产之盐在成色与产量上,都比不上南直隶贩来的海盐,但好歹能解羌地的燃眉之急。

可是,阿合罕正是看上了这白盐里的巨大利益,他先领兵占了播州城,再跟城里的几家大的商贩合起伙来,做起了倒买倒卖赚取高额利润的生意。而且让各寨的马帮来播州城时,必须交付现银才能买到所需的盐,这让世居播州的羌民们苦不堪言,却又无可奈何。

这会儿玄素清带着两千人马还未进入播州地界,南川会的阿顺便已经进了播州城了,他一身斗笠蓑衣的进了城来,径直走进了一家名叫“祥蚨货行”的商户,这是播州城里一家规模较小的商行,几个月来因为商路断绝,加之大商户的排挤,铺子里早已是空空如也,无货可卖了。

阿顺一个人走了进来,商铺门脸前有一个半封闭的小院子,原本是进货时临时存放货物用的,如今这矮矮的院墙下,蹲坐着三两个无事可做的伙计。一见到有人进院,他们倒觉得好生奇怪,一个年长一些的懒懒的起了身,上前问道:“客官,这是找人吗?”

阿顺却不着急答话,他脱下了身上的蓑衣连同摘下的斗笠,一并交给了上前来的伙计,那伙计习惯性的接了过来,刚要再开口询问之时,阿顺说话了:“你家掌柜可在?”

“在是在,可是客官有何事?”

“在便好,请他出来便是!”说完,阿顺便自顾自走进了铺子里,那伙计这才注意到,换下了斗笠蓑衣,来人已是丝绸长衫,一副大商贾的派头。

伙计不敢怠慢,紧赶两步放好手里的斗笠蓑衣,立刻跑到后堂叫来了掌柜。

六十多岁的老掌柜一脸狐疑的走了出来,他伸手一掀隔帘,眼见华衣在身的阿顺已坐于堂上客位,忙拱手道:“这位客官,寻老夫有何事?”

“呵呵,掌柜说笑了,来这货行当然是为了做买卖咯!”阿顺答道。

老掌柜脸上浮出一丝苦笑,说道:“客官莫怪,不是小号不知待客之道,只是现下这…….”说着,他有意看向了空空的货柜,而后有些尴尬地说道:“小号早已是无货可卖了!”

“这么说,我来贵号是买不着棉、麻、盐、铁咯?”阿顺问道。

老掌柜也不应答,只是苦笑而已,心想:现在这窘迫的样子,难道你看不到吗?

阿顺又说道:“那,老掌柜怎么也不问问我,是不是来卖货的呢?”

这回老掌柜苦笑着摇起头来,然后慢慢地坐到了阿顺身边的椅子上说道:“卖货?呵呵,客官取笑了,这商道中断日久,莫说是小号,就是这播州城里的大商号,没有那阿合罕的路条,怕也是贩不来一粒盐巴,哪里会有客官来此卖货,不瞒客官,小号打算这几日便关张歇业了。”

“呕?那老掌柜就甘心如此离开播州?”

“唉!”老头叹了口气说道:“不甘心又能如何?以前这播州城里熙来攘往,开个铺子就能赚钱,可现如今……哼,还是早早关门远去,省得大家饿死一处!”

“我怎么听说这檀州盐池所产之盐,可是能够贩抵播州的,老掌柜为何不由檀州进盐来此?”

“客官有所不知啊!现下,这檀州的盐早就被阿合罕他们高价统购了,别说小号没有财力与之相搏,即便进得盐来,也不敢在这播州城里贩卖呀!”

阿顺看着老掌柜唉声叹气一脸的愁容,“呵呵”一笑,不紧不慢地从袖管中取出事先折好的一纸契约,微笑着递了过去,接着说道:“您先看看!”

老头一脸不解地接了过来,小心展开一看,不禁心中狂跳了起来,他几乎不敢相信契约上的内容,这是一张南川会与檀州盐民签的契约,写好的包销三年的檀州盐,而且约定的收购价仅比平日里高了三成。这怎么可能?

老掌柜抬起头来,一脸惊奇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忙问道:“客官是?”

阿顺仍旧微笑着,把随身的南川会腰牌递给了老掌柜。

老头定睛一看,忙叫道:“哎呀!我说怎么今天一早,就有喜鹊在枝头叫唤呢,原来是有贵人到访啊!快!快内堂请!”

不待内堂坐定,老掌柜便问了起来:“请恕老夫多嘴,客官真是南川会的人?”

老头做梦也不敢相信名震天下的南川会,居然会垂青这小小的祥蚨货行。

阿顺并没直接回答,他再次变戏法般地从袖管里,掏出了一张面额三百两的银票,递给了老掌柜,说道:“老掌柜不必多虑,这是三百两的保金,若这契约里的檀州盐不能兑现,贵号可随处兑换这三百两现银,绝无虚假!若是买卖成了,贵号只需在货款中扣去便是!”

老掌柜当然是老江湖,手里的银票千真万确,可他心里还有疑虑,便又问道:“可是这盐能运来,如何能在播州城里贩卖?”

阿顺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利害,于是他说道:“老掌柜不用担心,离这播州城十里外,有一牛头寨,你可知晓?”

“知道,知道,那是个荒了的寨子,商户伙计们常有夹带的私货,便与羌民们在那里买卖!”

“这就对了,贵号只需与这五洞十八寨的羌民们约定,三天之后,可来这牛头寨故地平价购得檀州盐,其他的就交给我们南川会了!况且,要是这买卖不顺当,损失由我南川会一体承担!老掌柜可敢放手一搏?”

老掌柜不住点头说道:“活了!活了!小号活了!”

阿顺笑着起身作了个揖,说道:“不过,老掌柜您要是让其他人知道了这生意,怕是……”

“老朽明白,明白,客官放心!”

“好,那咱就约好了三天以后,牛头寨交割檀州盐,贵号可现收现卖,大家一起发财!”

“好的,好的,一言为定!”

阿顺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这边祥蚨货行的伙计们可就忙开了,老掌柜一刻也不敢耽搁,他立即吩咐全号的十来个伙计,分头出发,穿过密林到各个羌寨通知头人们,三天后来牛头寨购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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