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覆巢之下 第十五章 太子谒陵(二)

快到陵门之时,在玄素清的示意下,袁思孝催马上前走到了队伍的最前。当队伍来到了陵门前时,只见陵门三门大开,守卫陵门的城防营兵士执戈立于门前,看到素清与思孝他们的到来,一名士卒老远就伸手拦驾:“何人?太祖陵寝,擅闯者杀无赦!”

远来的队伍并未停下脚步,思孝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素清,只见素清轻轻地点了点头,思孝心里明白了,他从容地从腰间拿出了上林卫的紫金腰牌,对着守门的兵士喝道:“大津上林卫神机营总兵官袁思孝,随护太子车驾拜谒祖陵,何人挡驾?!”

守门一众兵士赶忙齐刷刷地跪在了门边,思孝他们驱马上前去,队伍自然地分出了两队,分别正对着陵门前的左右小门停了下来,让出了中间的大门,而太子随车驾停在了右边小门前,队伍齐整后,太子的车驾首先由右侧小门驶入了太祖陵,思孝和素清才跟着分两边从小门进入了陵门。

进入陵门面对的便是祾恩门,太子车驾穿过陵门后,便停在了祾恩门小广场的神道上,素清和思孝分别护于两边。待马车停稳后,车夫搀扶着太子走下车来,太子站在正中的神道上,整了整衣冠,这时守灵太监汪正明,从祾恩门的台阶上小跑着冲了下来,嘴里不住地喊着:“是他,是他,是太子,是殿下,是殿下!”到了近前众人才看清,这名看上去五十来岁的老太监早已老泪纵横,他还没来得及跑到太子面前,便跪了下来不住地磕起头来,嘴里含着哭腔说着:“老奴护驾不及,太子受苦了!老奴死罪死罪呀!”

太子则趋步上前弯腰双手去扶汪正明,同时宽慰道:“汪公公快起,祖宗保佑我们总还是见面了!”

汪正明眼里含着泪:“太子,长大了,壮实了,老奴都老得不成样了!”说完他赶紧用手捏着衣袖擦去眼角的泪痕,而后颤抖着往后退了几步,恭恭敬敬地朝着眼前的太子参拜道:“奴才南都巡检总管太监汪正明拜见太子殿下!殿下福寿金安!”伴随着这一声细长的腔调,汪公公叩首三次,而后又再次参拜,再次叩首,如是三次。

这三叩九拜的大礼让饱经罹乱的太子很是感动,眼里的泪水不知不觉得从眼角鼓了出来,他想要走上前去扶起那个不断叩拜着自己的老太监,可刚要迈步,却听见身后有人小声唤了声:“殿下!”于是太子寻声回头,只见身后的玄素清冲着他微微地摇了摇头,他又看了看也站在身后的袁思孝,回应他的是轻轻的一个点头,太子知道,思孝是认可了素清的作法,这一刻他也明白了素清的用心:汪正明的三叩九拜代表了他对于太子殿下的承认与效忠!也可能是南都归附的开始。

待汪正明行毕大礼,太子刚要上前慰勉,却发现汪公公身后又拜倒一人:“臣,应天府尹周光宸拜见太子殿下,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子先是不动声色,待周光宸九拜之后这才上前去扶起他,太子轻轻地拍拂去周光宸右肩上的土灰,说道:“爱卿,辛苦了!”

周光宸却一时语塞,太子感觉到了他的身体不住地微微颤抖着,想要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周光宸披上,周光宸的眼眶突然就滚出了热泪,他赶忙推辞道:“殿下,臣并非受得风寒,乃是因殿下无恙,我大津必然复兴,臣心感激动所致。”

太子宽慰道:“爱卿忠义啊,这些时日先帝与小王让南都的臣工们担心了!先帝虽殉国大行,然小王还在!南都还在!列位臣工还在!我大津没有亡,只要我们君臣同心,中兴之日必在眼前!”

随后汪正明引着太子来到祾恩门后的具服殿里,那具服殿里存有天子礼服,而更换了天子礼服的太子殿下,自是洗尽了烟尘,黄袍、玉带、皮靴以及乌纱的翼善冠让一个落难飘零的少年,立刻就镀上了君临天下的威仪。

在众人的簇拥下,太子先是以天子礼,哭跪于祾恩殿上的太祖陵前,焚香下拜,算是祭了祖陵,而后背靠着太祖陵位,接受了来自膝下大小臣工的诚心朝拜,在一众山呼万岁声中,这北来的太子殿下诚然已是陵前继位的大津之主了。

接下来,玄素清仔细地向太子报告了目下的南都情势,同时兵部尚书黄功杰已向三镇总兵发出调令,急令三镇总兵亲率人马集于太祖陵前护驾,现南都内阁及各部官员均已知晓太子驾临,不日之后南直隶四品以上官员将汇于太祖陵前迎驾!届时太子将入太陵城登临大位。

太子听后赞许地点了点头,可私下里袁思孝却有着不少担心,他悄悄扯了扯素清的衣袖问道:“先生,这三镇总兵握有重兵,袁某担心他们不会倾心听命的!”

“嗯,将军所虑甚是,我自料定这三镇心中必有歹念,绝不会甘心护驾!”素清认真地说道。

思孝一听大惊,忙问道:“那……!”话一出口思孝觉得自己的声音大了,怕惊吓到太子,赶忙压低声音继续问道:“那这太祖陵里有多少城防营兵士,彼若兴兵发难,我等该如何应对呀?”

素清微微皱了皱眉说道:“这陵城之中大概也就三百来人吧,三镇若真举兵发难,我等将毫无胜算!”

“啊!先生莫不是说笑?如今这天下社稷全数系于此地,我等却困坐待毙,岂不自寻死路,如此,不如早些进得城去,待太子坐了大位,即便有那宵小之徒心怀不臣,我等也能凭城固守,或有些许胜算!总强过在此坐困愁城吧!”

“将军所言有理,但在我看来,若我等先期便进了太陵城,抑或现下火速进城,并不能保太子无虞,相反,这大津复兴之业,怕也功亏一篑了。”

“此话怎讲?”

“越是非常之时,行事越要合乎礼法,否则日后必有人以此时的些许纰漏起言攻讦,那时怕就无回天之力了。此时进得城去,若要对抗三镇之兵,凭借的并非八丈高的城墙,而是要倚仗城内官民勠力同心,共保社稷之念。可现下城内鱼龙混杂,臣工观望于庙堂,百姓自保于坊间,愿以死相报之人怕是现在均已齐集于此了,我等若贸然进城,效死之人无多,彷徨之士拥集,待三镇举兵,城破只在旦夕,又何谈复兴家国?即便坚城可守,古来哪有天子不祭报祖陵而自行登基的?他时,肖小之人以此为凭,挟太子出城谒陵,我等又有何由以拒之?而若其发难于途中,我等更是力有不逮,鞭长莫及,那时你我又当如何自处?”

思孝见素清言语恳切,一番道理也把自己说服了,但自甘困兽也总不是个办法:“先生言之有理,那先生快说说破解之法吧,干系重大,袁某实是不敢等闲视之,还望先生指点迷津!”

素清当然知道这里头的干系,他也想现在就把自己的全盘筹谋,都告诉这几位并肩而行的友人们,但常言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越是到了关键的时刻,越是事关重大,就越要稳得住自己的心性,作为实际的筹划者,稳住了自己也就是稳住了事态发展的步调,所以此刻素清什么也不能说,他只能是宽慰思孝道:“将军莫急,素清请得此事之中唯一神通之人,其于必要时将挺身相助,想来必无差池,当下还需将军与素清携手患难,千万莫要惊了太子!”

听到素清这么说,思孝还能说什么呢?他只好叹了口气说道:“好吧,袁某不敢强人所难,既然先生早有谋划,那必是万无一失,若有用得着我袁思孝之处,在下但凭驱使!”

“将军放心,素清必保得太子万全!”素清眼里满含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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