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午后,阳光照进院子,驱散寒冷,洒下一片温暖。

南宋后期,大气候温暖,汉中的初冬,也并不寒气逼人,温度都在十几度左右,午后可达二十几度,比起秦岭以北寒冷的陕西,大不一样。

院子中间的花圃中,几丛菊花争奇斗艳,洁白如雪,金黄灿烂,红得似火。

赵竑尤其喜欢红色的菊花,那充满了生命的热情、奔放,赋予卑微的心灵以勇气,抗争外来的残酷世界的勇气。

很多时候,人就是被现实禁锢,缺少那一份挣脱困境,挣脱束缚的勇气。

如果一切如常,宋蒙大战一触即发。他坐镇汉中,在这里督战,是不是有些事必躬亲?

这些事情,让余玠、曹友闻、吕文德们去面对就是,他又何必亲力亲为,多此一举?

还有,他为什么不御敌于国门之外,在陕西和托雷们决一雌雄,非要劳心劳力,在汉中布局?

归根结底,他还是缺乏勇气,缺面对失败的勇气。

胜了好说,花团锦簇,一团和气。但若是败了,以蒙古大军的冲击能力,西北边军很有可能元气大伤,甚至一蹶不振,数年难以恢复。

这或许就是他左顾右盼、优柔寡断,亲自来汉中的原因。

“陛下,陈隆之在大堂等候,说是有要事禀报。”

董宋臣进来,轻声向赵竑禀报。

看到赵竑疑惑的目光,董宋臣赶紧禀道:

“陛下,好像是武休关出了事,武休关的守将潘福也在。”

董宋臣的话,让赵竑心里浮起一丝不祥的念头。

武休关的守将潘福出现在兴元府城,莫非武休关真出事了?

那可是固若金汤的雄关啊!

“陛下,初冬大雾,鞑靼大军趁机潜入了关内,又用震天雷炸开了关门,上万大军一拥而入,火器犀利,末将也是没有办法啊!”

武休关统领潘福跪在大堂上,向赵竑颤声禀报。

丢关损兵,只能把责任都推到天气和蒙军的火器身上了。

“陛下,这应该是鞑靼大军万户刘黑马麾下的汉军所为。武休关撤回汉中的有1500人,其余的将士,恐怕是回不来了。”

陈隆之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赵竑,黑着脸在一旁奏道。

大军尚未作战,先失了易守难攻的武休关,损兵折将两千余人。这也难怪赵竑脸色难看了。

“陛下,明新成明副将炸了关上的辎重库房,将火药和火器付之一炬。他让臣禀报陛下,他无愧于金陵讲武堂,无愧于陛下的教诲!”

薛晓宇眼含热泪,向赵竑禀报。

“明新成?金陵讲武堂第三期的学员!”

赵竑轻轻点了点头,脸色缓和了许多。

金陵讲武堂的军官们,终于又让他骄傲了一回。

“潘福,是你下令炸的辎重火器吗?”

赵竑看着头脸包扎的潘福,温声问道。

被蒙古大军偷袭,还能想着撤军之前毁掉火器,不给蒙军留下国之重器,算是不错。

赵竑心里都思量着,是不是可以提拔一下这个潘福。

“陛下,这个……”

潘福看了一眼薛晓宇,讪讪不语。

“陛下,是明副将自己决定的。那个时候,潘统领已经……离开了。”

薛晓宇抱拳回道,“逃”字差点脱口而出。

“什么?”

赵竑惊讶地看了一眼薛晓宇,目光回到潘福身上,开始变得冷厉。

不用问,主将勇气不够,以至于群龙无首,死伤无数了。

这样的庸才,怎么能担任武休关的守将?

“潘福,你身为武休关守将,被鞑靼大军偷袭破关,而后不做任何抵抗布置,仓皇出逃。你知罪吗?”

陈隆之指着潘福,怒声呵斥了起来。

身为利州西路守将,丢关后的第一时间跑到利州东路皇帝所在的兴元府城来,保命的目的太强。

大约他也知道,一旦去了沔州,恐怕要被他的上官吕文德直接砍头吧。

“下官也想抵抗,实在是鞑靼大军势大,没法抵抗。末将不得已为之,没有考虑周全,还请陛下恕罪!”

潘福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额头碰得地面“邦邦”作响。

“赎罪?潘将军,那折损的两千多将士,他们的死伤谁来负责?”

孟珙黑脸发红,怒斥起潘福来。

赵竑冷冷看了一眼潘福,目光转向了孟珙和陈隆之。

“孟卿、陈卿,依你二人看来,潘福应该如何处置啊?”

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真是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啊!

大战在即,要不要又临阵斩将,以正视听?

曹友万这家伙,究竟给他埋下了多少雷呀?

“陛下,临阵脱逃,按律当斩。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如何告慰抗争捐躯的将士!”

孟珙一张黑脸正气凛然,声音在大堂上回荡。

“陛下,孟将军所言不错。请陛下将潘福明正典型,以慰藉明副将和那些战死的将士!”

陈隆之接着说了出来。

赵竑还没有开口,潘福却已经叫起冤来。

“陛下,确实是事无可为,臣不得不撤兵!”

他指着孟珙和陈隆之,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惊慌。

“孟珙、陈相公,我和你二人无冤无仇,你们可不能冤枉好人、公报私仇啊!”

潘福的话,让孟珙和陈隆之一时间面红耳赤,赵竑一拍桌子,怒喝了起来。

“把潘福拉出去,就地正法,传首三军,以儆效尤!”

这个时候还推卸责任,迁怨于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难以面对那些屈死的亡魂。

“陛下饶命啊!”

潘福目瞪口呆,随即磕头求饶,却被卫士上前,拖拽了出去。

“任用潘福为武休关统领,朕有罪,朕对不起明新成,对不起死难的将士啊!”

潘福被拖了出去,赵竑长长的一声叹息。

看来,并不是所有的将领都不怕死,都是硬汉。

“陛下,这怪不得任何人。潘福以前也是边塞的一员猛将,丁亥年曾随曹友闻立下战功。想不到短短几年功夫过去,他已经打不了仗,连胆子也没了!”

陈隆之低声劝慰着赵竑。

大战未起损兵折将,也难怪赵竑暴跳如雷了。

“陛下,你无需内疚。有些将领就是这样,酒色财气,用不了多久,也许就是一两年,就会变得面目全非,没有了斗志。潘福这样的边将虽然少,但也不可避免。陛下,事已如此,还是向前看吧。”

孟珙感慨而道,似乎有些心得。

“陛下,孟将军所言极是。鞑靼大军顷刻即至,陛下还是忘了这事,大不了再打回来就是!”

陈隆之附和起孟珙来。

“陛下,此刻不宜悲伤。陛下运筹帷幄,明副将和死难将士的仇,我们一定会报回来!”

薛晓宇在下面抱拳说道,话语铿锵有力。

“你们说得没错!武休关所有死难将士的仇,咱们一定要报回来!”

赵竑点点头,目光中隐隐的狰狞。

君子报仇,从早到晚。况且蒙军已经兵临汉中,正好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对决。

“陈卿,明新成的事迹,告诸全军。明新成在忠烈祠立碑做传,以供世人瞻仰。妥善安置明新成的家人,安排好抚恤钱粮。”

赵竑仔细叮嘱,陈隆之赶紧听旨。

皇帝褒奖英烈,振奋军心,来得正是时候。

“陛下,据潘福和薛晓宇禀报,鞑靼大军从华阳道、阳明道南下,如今他们又破了武休关,看来,鞑靼铁骑,马上就要兵临汉中了。”

孟珙看了一眼陈隆之,后者心领神会,赶紧劝道:

“陛下,鞑靼大军就要到达,陛下不如撤往利州大营,坐镇后方。这里就交给臣和赵将军和孟将军他们吧。”

皇帝在这里,万一兴元府城被攻破,皇帝被杀或被俘虏,那可就玩笑开大了。

“陛下一国之君,身系大宋江山社稷,千万军民之望,绝不能出现任何差池。还是请陛下坐镇后方,将士们才能安心杀敌!”

兴元府统制官赵溍,跟着苦劝。

这万一兴元府城给破了,皇帝被杀,或者成了俘虏。他们这些人,可就百死莫赎了。

“你们以为朕是什么,临阵脱逃吗?”

赵竑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西北十万大宋锐士,难道还保护不了朕吗?要真是如此,朕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赵竑摆摆手,阻止了众臣的劝阻。

“朕坐镇兴元府城,静候鞑靼大军前来。朕意已决,不必进言!”

兴元府城坚固高大,除了城中一万战兵,还有他的三千步骑禁军。更不用说,城中的厢军民壮,最少也有一万之众。

这么多人马,凭借火器,据城而守,一两个月,应该没有问题吧。

众将臣无奈,只有住口不言。

皇帝刚猛,他决定的事情,谁敢反对?

关键是,反对了也没用。

“大战一触即发,大家好自守城。鞑靼大军也有火器,众军小心为上。”

赵竑看着赵溍和孟珙,一本正经叮嘱道。

蒙军拥有火器,不足为奇。蒙古大军中工匠众多,虽然四年前,沔州城一战,速不台军中的数百工匠被一窝端,但并不影响蒙军中的工匠数量和质量,造出火器也不足为奇。

当然,赵竑对自己的火器,拥有绝对的自信。

赵溍和孟珙赶紧领旨,赵竑继续问了起来。

“吕文德和江万载那里,有没有奏报?”

蒙古大军如果真是分兵两路,西线应该先到沔州城,吕文德也应该有奏报。

“陛下,沔州城军报!”

赵竑话音未落,军士进来禀报,众人都是精神一振。

不用说,吕文德此时来报,蒙古大军肯定是两路南下,要会师于他脚下的汉中了。

果然,军士进来禀报,和赵竑的估计基本吻合。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赵竑看完军报,轻声笑道:

“吕文德在沔州城东布阵,要阻挡南下之路,和速不台的鞑靼大军野战。看来,他的心气很足啊!”

让他欣慰的是,西北边军,终于有了野战的能力,也有了野战的勇气。

“陛下,鞑靼大军分兵,正好被我军各个击破。这样一来,王坚和江万载他们,也没有那么多压力。”

陈隆之脸上的轻松,掩饰不住。

“陛下,我倒是希望鞑靼大军全来汉中,和我军好好地野战一番。只有不断地实战,不断的胜利,才能铸就一支真正的强军,此其一。其二,万一速不台部退去,和我南下援军相遇,恐怕打草惊蛇,战事难以预料!”

孟珙语气冷静,却有另外的一种看法。

赵竑微微颔首,传下了军令。

“派人通知吕文德和江万载,让他们让出道来,放速不台部东进。咱们集中兵力,就在汉中和鞑靼大军决一死战!”

正如孟珙所说的一样,只有不断的胜利,才能给将士们信心,铸就一支铁军。

“利州两路的粮草,能坚持多久?”

武休关被攻破,赵竑的信心,莫名地下降。他承担不起这样一场大战的伤亡。

“陛下,可以坚持到明年二月。”

陈隆之和孟珙对望一眼,都是惴惴不安。

“陛下,一场偷袭战,主将无能,不必忧心。我西北边军精锐,良将颇多,东线的王坚,北线的余玠曹友万,西线的吕文德江万载,个个都是勇猛果敢,没一人懦弱无能。陛下无忧。”

孟珙大概猜到了赵竑的担心。

“陛下,成败不过兵家常事。小小挫折,只会让我三军将士知耻而后勇,更能杀敌报国。”

陈隆之跟着一句。

众臣子似乎领会错了自己的意思,赵竑摇摇头,苦笑一声。

“你以为朕怕了?朕只是不忍心看到我大宋的年轻人流血牺牲。他们都是我大宋的希望,年纪轻轻,风华正茂。看着年轻的生命逝去,朕实在是于心不忍啊!”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一场大战下来,恐怕有数万年轻的生命就会逝去,想起来让人觉得残忍,令人唏嘘。

皇帝爱兵如子,众将臣都是钦佩。

大敌当前,他们也只有浴血奋战,以报君恩了。

“诸卿,大战一触即发,诸位共同努力,查漏补缺,共抗鞑靼吧。”

大战即将来临,战事如何发展,值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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