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卿家,关于西夏臣服之事,其中规制,如何接收,诸卿拿个主意吧。”
赵竑收拾一下心情,他看向众人,目光中似有询问之意。
礼制规章上的许多事情,他一无所知,还需要这些文臣指点迷津。
薛极几人商议片刻,似乎已经有了决议。
虱子多了不怕咬,只要皇帝敢硬抗,他们也无不可。事实上,宋军挺进河西,驱逐蒙古大军,双方已经是势成水火,早晚开战。
此时接收西夏兴灵之地,和河西、兰州三足鼎立,形成战略上的牵制,似乎也无不妥。
赵竑和众臣回来,赵竑坐了下来,和颜悦色。
“几位尊使,夏皇愿意归顺我大宋,朕自然不会拒绝,更会善待大夏的士民。几位无忧。”
罗世昌几人对望,老心脏都是不争气地剧烈跳动了几下。
“臣等谢陛下天恩!”
罗世昌三人又一起跪下,磕头谢恩。
“陛下,还望看在安国公主的份上,不要难为我大夏国主。臣等感激不尽!”
罗世昌抬起头来,跪地而言。
就李睍那个驴脾气,一旦威逼过甚,弄不好会反悔,或者来个自尽。
那样的话,玩笑可就开大了!
难为夏皇李睍?
“夏皇是朕的内兄,朕当然不会冷落于他,让天下人耻笑。”
赵竑思索了片刻,这才继续说道:
“朕封夏皇李睍为夏王,秩同亲王,赐夏王丹书铁卷,只要无谋逆之事,一概宽宥。夏王是朕的姻亲,准予见朕不跪之礼。封前天子李德任为夏国公,灵州知州。朕也会善待大夏皇室,子弟优者可科举取士,亦可入讲武堂和各学堂学习,与大宋子民一般待遇。至于大夏的臣子,可继续在兴灵之地为官,也可去河西,亦可经商务农。”
这些其实都是大臣们商议,集体智慧的结晶,他不过是照本宣科而已。
兴灵弹丸之地,那些西夏官员,贤者为官,劣者淘汰,理所当然。
至于反叛什么的,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军队在宋军手上,大宋也应该有这样的自信。
“臣等谢陛下天恩!”
罗世昌三人磕头叩首,纷纷从地上爬了起来,人人都是松了口气。
“陛下,臣冒昧,陛下打算如何安置夏王?陛下不会效太宗对李后主之故事吧?”
张公辅性急如火,忍不住问了出来。
大夏皇帝,不会被迁往宋境,和南唐后主李煜一样,落一个被毒杀的结局吧?
太宗对李后主之故事?
赵竑看着张公辅,不由得失声一笑。
“张相公,朕要是想害死夏王,完全可以对大夏不管不顾,等鞑靼大军灭了大夏再说。朕有这个自信,更不会小肚鸡肠,丧心病狂。”
宋太宗赵光义强幸小周后,还毒死李煜,一国之君,品行之卑劣,心胸之狭窄,让人作呕。
拿自己和赵光义比,张公辅把他当什么人了?
张公辅老脸一红,心服口服。
“臣小人之心,望陛下恕罪!”
赵竑一国之君,似乎没有骗他的必要。况且西夏归于大宋,夏皇没有兵权,对于大宋皇帝来说,形成不了任何威胁。
罗世昌和李仲谔目光一对,都是一笑。
光是这一份自信,就足见宋皇的心胸和气度。
“朕会将夏地改为西夏路,夏王为中兴府知府兼西夏路安抚使,主持夏地民政。所有的兴灵百姓,既是我大宋子民,也是夏王治下百姓。让夏王安心吧。”
西夏路,倒是一个绝佳的称呼。
让李睍担任民政主官,也是为了安西夏百姓之心,毕竟西夏有许多党项百姓。
“陛下,鞑靼大军虎视眈眈,随时都会南下对兴灵动兵。还请陛下发兵,早日进入兴灵之地,以免生灵涂炭。”
罗世昌时刻不忘自己的另一个使命。
“罗相公无忧,既然大夏归顺我大宋,那么大夏子民也就是我大宋百姓。你们放心,朕会早日发兵,也许你们还没有回去,我大宋的王师已经动了。”
赵竑哈哈一笑,随即说道:
“宣卿,立刻拟旨,临洮路都统制王坚派兵一万入夏,进驻中兴府;利州西路都统制曹友闻调集利州大营边军,准备进入兴灵之地;河西路范钟和余玠,调集粮草30万石,运往兴灵之地。六百里加急,不得延误!”
加上西夏守军,兴灵之地有七八万大军,足以对抗蒙古大军了。
罗世昌三人面上放光,赵竑继续说道:
“大夏归于大宋治下,此乃国事。朕会和你们一同前往中兴府,安抚大夏子民。咱们拭目以待吧。”
蒙古大军南下,这一次的主战场,依然会在西北。时隔三年,他不得不再次西游了。
“陛下,就让臣随使者一同前往西北。大军入兴灵之地,臣也好为向导!”
张公辅急不可耐奏道。
“那就有劳张相公了!”
三人之中,罗世昌和李仲谔年事已高,或许很快就会致仕,归隐山林。张公辅年富力强,忠义志士,倒是可以一用。
“多谢陛下!”
罗世昌等人喜笑颜开,跟着告辞,退了下去。
这一趟宋境之行,对于西夏君臣和子民,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罗世昌等夏使离开,薛极忧心忡忡,轻声奏道:
“陛下,要是答应了夏人,可就是要和鞑靼正面为敌了。他们的使者,还有金国使者张天纲一行,可就要来临。”
“薛卿,你以为,我大宋不接受夏人,鞑靼就会放过我大宋吗?”
赵竑冷笑一声,目光冷厉。
历史上蒙古借道南宋,南宋不允,蒙古大军武力叩关,烧杀抢掠,蜀口一片废墟,大宋百姓被屠戮百万。更不用说,蒙古国连年对大宋用兵,崖山之变,十万军民赴海,文明中断。
要想国泰民安,一切都要看实力。
而实力,才是决定大宋能不能存活下去的根本。
“陛下,鞑靼势大,若是举国而来,非同小可。陛下需谨慎从事,不可激怒鞑靼。”
宣缯心头忐忑不安。不过,赵竑乾坤独断,他只能是遵旨而行了。
“激怒鞑靼?开弓没有回头箭,许多时候,朕都是随波逐流,身不由己。”
赵竑无奈摇头。国与国之间,哪有信义可言?大宋越是忍气吞声,就越会被蒙古大军荼毒。
“拟旨,曹友闻为西夏路都统制,率兵五万进入兴灵之地,接受兴灵之地军务。吕文德接替曹友闻为利州西路都统制,节制利州戎司兵马。利州东路都统制,就由曹友万接任吧。”
曹友万增援西夏虽然有功,但不能恪守军令,晾几年再行升迁,希望曹友万能有所领悟。
赵竑看着众臣,朗声一笑。
“众卿,西夏兴灵之地,乃是我大宋故地。朕意亲率大军前往西夏,众卿准备好一应文蝶赏赐之物,随朕一同前往吧。”
众臣领旨,都是暗暗摇头。皇帝又一次要御驾……西行了。
“陛下,莫不是鞑靼要对西夏用兵了?”
薛极心头一动,轻声问了出来。
“陛下万金之躯,不可轻易涉险。鞑靼势大,不容小觑。要不,还是让臣代陛下前往西夏宣旨吧。”
宣缯劝道,主动请缨。
他年岁已高,不见识一下黄河和玉门关,死都不瞑目。
“陛下,臣愿随陛下前往西夏,臣想登一下玉门关,看一看西域戈壁。臣年迈,此生再不去一次河西,怕是再没有机会了。”
薛极的话令人唏嘘,说出了宣缯的心声,也让众臣心头发热,豪气干云。
“陛下,臣是兵部尚书,这等盛事,也让朕随行西夏吧。”
宣缯郑重其事,向赵竑请缨。
“二位卿家,你们就随行吧。二位要保重身体,恢复中原两河,葱岭天山,朕还要邀你二人同行,一览我汉家的大好江山吧!”
“臣遵旨!”
“臣遵旨!”
薛极和宣缯眉开眼笑,赶紧领旨谢恩。
西域和燕云十六州先放在一边,凉州、玉门关这些雄关名城,滔滔黄河,还是先一睹为快吧。
“陛下,公主娘娘,似乎对西夏归于大宋,有些不快。”
薛极老狐狸,在一旁轻声一句。
“她只是一后宫嫔妃,心系故国而已。难道说,她还能干政吗?”
赵竑摇摇头,沉吟片刻才道:
“到时候去西夏,让贤妃一起去吧。”
李惟名是西夏公主,带她前去西夏,对安抚西夏民心,有益无害。
“谢陛下!”
薛极和宣缯一起肃拜,心思各异。
能在余生亲自去凉州玉门关,甚至西夏汉家故地,真可以告慰平生了。
只不过这样一来,恐怕就会和大蒙古国撕破脸皮,没有丝毫缓冲的余地了。
“陛下,鞑靼铁骑纵横天下,野战之威,无人能敌。即便是我大宋边军悍勇,也要小心为之。”
魏了翁心事重重,感慨地一句。
“魏公,你太保守,也太悲观了!”
赵竑微微一笑,信心十足。
“自朕登基,厉兵秣马五年之余,民稍安,兵稍精,粮稍足,我大宋七千万子民,唯一不缺的就是骄兵悍将,唯一不缺的就是锐士武夫。谁想试试,朕奉陪到底!”
如今军中的练兵法,就跟复印件复印一样,一批批快捷无比,半年也行,三个月也行。大宋可以组建500万,甚至更多的血肉长城,蒙古军能有多少?整个四大汗国又能有多少?
大宋水师驰骋海外,海外的粮食、药材、硫磺硝石等物资流水一样地涌入大宋,大宋人饿不着,后方稳固,用兵就没有后顾之忧。
归根结底,战争打的就是后勤。
众臣面面相觑,都是轻声笑了起来。
皇帝的信心和雄心,从墙上的两张地图上,从皇帝的话里,就可以听得出来。
民稍安,兵稍精,粮稍足!
自宋室南渡,百年有余,什么时候,大宋有过这样的豪迈?
“陛下,我朝接纳了西夏,与鞑靼已形同水火。如何应对鞑靼使者,陛下可要斟酌?”
“陛下刚猛,不如由臣等接洽鞑靼使者,打发其离开就是。”
薛极和宣缯纷纷说道,看样子生怕赵竑性子烈,和鞑靼使者吵翻。
“说到对鞑靼的了解,你们远不如朕了解。”
赵竑摇摇头,目光变得冷厉。
“朕倒想见识一下,鞑靼使者,是不是真的如此跋扈?”
赵竑思索片刻,对着薛极冷冷一笑。
“薛相,等鞑靼使者和金人的使者都到了,到时候告诉朕,朕自有决断。”
薛极领旨,暗暗忧心。
以皇帝的驴脾气,亲自接见鞑靼使者,不出事才怪!
“陛下,你……你怎么能这样冷酷?”
众臣退下,李惟名进来,她看着赵竑,眼神痛苦。
显然,她已经知道了西夏的结局。
“公主,这是国事,你就不要掺和了。朕问心无愧,对得起大夏子民。”
赵竑温声说道,语气轻柔,但却态度坚决。
他不能做什么决定,都要去征求他人的意见。作为大宋天子,在国事上,他事事都以大宋的利益为基本,这无可厚非,谁也不能阻挠。
“陛下,你真的决定了吗?你真不给大夏一条活路吗?你不能这么无情!”
李惟名还不放心,想要做最后的努力。
“公主,归顺大宋,是大夏君臣的决策,并不是朕逼的他们。接收兴灵残破之地,对大宋是一种累赘。你以为朕是觊觎大夏吗?”
赵竑轻声说道,心中微微有些不快。
无情?他对西夏仁至义尽,问心无愧。
保留西夏皇室,那就是国中之国,不要说他,即便是大宋的普通子民,恐怕也不会同意。
“陛下,你让我好失望啊!”
李惟名抛下一句,转身离开。赵竑靠回椅子,眉头紧锁,手中的铅趣÷阁扔在了桌上。
活夏民无数,难道这还不够吗?
他救了这么多西夏百姓,对得起他们,也并不需要向西夏皇室负责。
“陛下,贤妃娘娘好像生气了。你看要不要……”
董宋臣进来,嘴里的话说到一半,赶紧转换了话题。
“陛下,礼部官员来报,鞑靼使者刚刚到了!”
“先晾他们两天!”
赵竑脸色阴沉,没好气地说道。
他的这些嫔妃,个个都是心思难测,让他一时怀疑,她们对自己,并不是看上去的那么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