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世昌站了起来,接过千里镜向北看去,果然,几匹战马缓缓而来,当先一匹战马上,一身锦衣宽袍的女子英姿飒爽,十分引人注目。
“温国……”
罗世昌一惊,差点脱口而出,赶紧打住。
只不过这大热天的,温国公主似乎穿着女儿装,黑纱斗笠,黑色的披风裹住了全身。
余玠和曹友万,包括宋军将士,一起看着前方。整支队伍里,没有人知道完颜春的身份,人人却都为女子的风姿所吸引。
“罗相公,这是金国的向导吗?”
余玠接过千里镜放好。这可是宝贝,也是皇帝的杰作。
“是金国的向导。看来,他们是要送我们出关了!”
罗世昌欣慰地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温国公主完颜春亲自到来,过关是没有问题了。接下来,就是快速通过西夏境内,尽快到达灵州了。
“见过公……金使!”
看到完颜春摇了摇头,上前见礼的罗世昌及时住口。
看来,在这些宋军将领面前,温国公主似乎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罗相公,久违了。”
完颜春和几个金国将士到了跟前,完颜春端坐马上,拱手一礼。
“罗相公,就这几千人,能做什么?宋皇没有来吗?他还在宋境吗?”
完颜春看了一眼周围,并没有发现熟悉的身影,掩饰不住心中的失落。
其实她也知道,以赵竑大宋天子的身份,根本不可能亲自带兵去西夏救援。
余玠和曹友万都是脸色难看,曹友万差点就要怒斥回去。
这个女子风姿绰约,但也不能如此没有礼貌,如此看轻他们这些宋军将士。
金国兵强马壮,和西夏又是接壤,你倒是去救你的兄弟之国啊,为什么龟缩在境内,不派一兵一卒?
“回金使,这只是其中一部。宋皇因为国家科举、政事繁忙,几个月前已经回了江南,并不在边塞。”
罗世昌满脸赔笑,恭恭敬敬回道。
求宋人援军,借金境入夏,处处求人,时时都是笑脸相迎,其中的辛酸,只有自知。
他只是有些惊诧。完颜春似乎生病了一样,头戴斗笠,脸蒙黑纱,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似乎不想见人。
“没信用的家伙!”
完颜春冷冷地蹦出一句,看的罗世昌心头发毛。
“温国公主,你怎么了?是身子骨有恙吗?”
罗世昌心头发毛,满脸赔笑,关切地问道。
他是杏林国手,医者仁心,完颜春气血不足,似乎刚生过一场大病。
完颜春看了看周围,不置可否。
“罗相公,听说你带了个年轻女子进了宋境,有这回事吗?”
说这话的时候,完颜春的心头,忍不住一酸。
“温国公主,随老臣一起去宋境的,是我大夏的安国公主,如今已经是大宋皇帝的妃子。她没有回来,已经随大宋皇帝返回……”
“无情无义的好色之徒!”
罗世昌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完颜春厉声打断。
“你们歇息够了没有?歇息够了就赶路,过了萧关,你们自己保重吧!”
完颜春面沉似水,说完还咳嗽几声。她掉转马头,打马向前,几个金国将领看了一眼余玠等人,紧紧跟上。
“余将军、曹将军,咱们还是赶紧赶路吧。”
这个完颜春,怎么一提到李惟名,她就变了脸色。她说的无情无义的好色之徒,难道是大宋皇帝?
幸亏来时进金境时,完颜春没有来迎接,否则两个女子见面,还不知要擦出怎样的火花?
罗世昌满脸惊愕,轻轻摇了摇头。
“罗相公,我们兄弟出生入死,还要看金人的脸色。这真是可笑至极啊!”
余玠低声细语,笑着摇头。
这个女子实在是无礼,让他恼怒。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是要完成皇帝交待的使命才成。
“罗相公,到了灵州,你得请我吃烤羊肉,得管饱!”
曹友万也站了起来,向罗世昌大声笑道。
“曹将军,一定!一定!”
罗世昌满脸赔笑,连声应道。
只要能及时增援西夏,不要说烤羊肉,就是烤全羊也没有问题。
这两个痴男不知,完颜春生气的是大宋皇帝赵竑,而不是他们。
“罗相公,你有没有未出嫁的女儿啊?”
余玠眼珠一转,笑呵呵问了起来。
“油嘴滑舌,君臣都是一个样!”
罗世昌还没有说话,前面尚未走远的完颜春头也不回,冷冷一句。
余玠和曹友万面面相觑,再向前看,完颜春已经打马离开。
罗世昌看完颜春打马缓行,马上的身子弱不禁风,和往日判若两人,不由得捋须沉思。
“罗相公,你在看什么?这个女子,她也认识陛下吗?”
余玠诧异地问了出来。
“这个嘛……老夫也不是很清楚。”
罗世昌尬笑一声,打起了哈哈。
看完颜春这样子,她和赵竑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
“这女子病怏怏的,一步三咳嗽,是不是因为这脾气大呀?”
曹友万摇摇头,冷冷一句。
“传下军令,快快通过萧关!”
余玠摇摇头,脸色一板,立刻传下了军令。
一个小女孩,还不值得他去置气,耽搁了增援西夏的正事。
大军滚滚向前,最前面的斥候队伍当中,偏将孙渡拿着水袋喝了几口,又挂回腰间。
看向后面打马赶路的另外一个偏将王圭,孙渡眼珠一转,战马落后几步,和王圭并排。
“老王,你说咱们蜀口待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去西夏?那不是送死吗?”
斥候营由宋军中最精锐的猛士组成,就连里面的军官,大多都是金陵讲武堂骑兵科的毕业生,孙渡和王圭都是金陵讲武堂第一期的学员,属于后毕业的那一批。
“军中只讲纪律和服从,不问为什么。孙渡,我说你这讲武堂是不是白上了?校长的那些教诲,你全都忘了?”
王圭头也不抬,无精打采一声,只顾赶路。
二人是同一期的毕业生,又都在利州路效力,平素关系不错。
王圭还有一层身份,那就是张三张中夏的兄弟,兄弟二人都曾是临安城的泼皮,曾经为皇帝校长赵竑斗败史弥远登基,立下过功劳。
“校长的教诲,我怎么敢忘?为国为民,杀身成仁,这是理所当然!”
孙渡赶紧发誓,紧张地看了一眼周围。
“可是,到西夏去给西夏人守城,我这心里,一时转不过这弯。”
“转不过弯也得转。所有出征西夏的军官自动官升一级,安家费200贯。既然不愿意,你当时为什么不退下来?我看你小子,就是怕死!”
王圭毫不客气,直击战友的心灵深处。
这小子富贵人家,娇生惯养,看来讲武堂的经历,还是没有让他脱胎换骨。
“你小子说的没错,我是怕死。我是家中独子,我爹的万贯家财等着我去继承。我现在是真有些后悔啊!”
孙渡心头无奈,不由得发起了感慨。
大热天的行军,辛苦不说,还有可能上战场丢了性命,后悔都来不及。
原以为金陵讲武堂毕业,体体面面当个军官,去西夏也是镀金,可以光宗耀祖,风风光光。谁知道是要到异境去和鞑靼大军去玩命。
这还能回来吗?
“孙渡,军令如山!你的这些话,最好不要再说。要是让上官听到,小心你人头不保!”
张中夏忽然打马赶上,吓了王圭和孙渡一跳。
“张中夏,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
孙渡没好气地埋怨起张中夏来。
这家伙无声无息的,怪不得能当斥候营的副将。
“孙渡,就你刚说的这些话,已经要死人!”
张中夏挥了挥马鞭,没好气地反怼了回去。
“看在同是讲武堂兄弟的份上,我警告你一句,不要再说这些屁话。否则,你自动退出斥候营!”
孙渡脸色发白,张中夏又毫不客气地训斥起王圭来。
“王圭,听他这些屁话,你是一声不吭,你这是在帮他,还是害他?等你从西夏回来后,自己离开队伍吧!”
王圭,自己的兄弟,金陵讲武堂认识了一些权贵子弟,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出身。
“三……张副将,我是训斥了这小子,不关我的事啊!你放心,我绝不会给你丢脸!”
王圭赶紧解释,顺便没好气地瞪了孙渡一眼。
“发发牢骚也不行,这是扰乱军心,是要杀头的!你不要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张中夏黑着脸,训斥完二人,打马向前。
和这几个权贵子弟厮混,妄自菲薄,王圭难道忘了自己的出身吗?
“三哥,别生气!等等我!”
王圭大声喊道,打马追了上去。
张中夏生气,实在是非同小可。
“一个临安城的泼皮无赖,真把自己当成了人物!”
另外一个军官王修武打马上来,向孙渡低声嘀咕。
“孙渡,说实话,我现在也有些后悔。我总觉得,咱们去西夏是白白送命。你想想,到时候鞑靼大军围城,谁来救咱们?”
“王修武,小声点。让人听到就完了!军令如山,你不知道吗?”
孙渡紧张地看了看周围。
“发发牢骚也不行?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从西夏活着回来?”
王修武低声嘟囔一句,还紧张地看着周围。
“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半路失踪吧?要是被后方知道,临阵脱逃,可是要杀头的!”
孙渡悻悻地一句。这里是金境,能逃到哪里去?万一被当场射杀,连个喊冤的机会都没有。
他抬眼望去,前方巍峨的萧关城就在眼前。
出了萧关,可就是西夏的地界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但愿校长到时候会率兵救援。要不然,可就死定了!”
王修武摇摇头,苦着脸打马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