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田义和徐良、郑途几人进了御书房,一起跪下,都是诚惶诚恐,惴惴不安。

以前或许可以称兄道弟,漫不经心。但时过境迁,赵竑已经是贵为大宋天子,众人之间,高低贵贱,一目了然。

“当了个皇帝,兄弟都没了,真是不值得。”

赵竑朗声说道,无奈摇了摇头。

鹰击长空,高瞰万物,却又孤独寂寞。一旦登上皇位,便是孤家寡人,一辈子的孤独寂寞。

“陛下,草民不敢!”

和江万载、真德秀一样,周平、田义等人也是小心翼翼,汗流浃背。

此一时彼一时,也幸亏赵竑没有冠冕堂皇于大殿之上,要不然这几人还不知道怎样的手足无措。

赵竑暗暗摇头。有得必有失,能量守恒定律,也适用于感情人心。

“田义,你本来就是军器所提辖,后来因为意外,你受到牵连。就没有了下文。朕今日授你提举军器所,主管火器铸造,克日上任,你没有异议吧?”

赵竑看着田义,满脸笑容,嘴角微微上扬。

火器国之重器,有田义这个心腹主持军器所,他才真真正正放心。

“臣遵旨,谢陛下天恩!”

田义赶紧跪下,磕头领旨。

赵竑授他什么官衔,他也不在意。他只知道,赵竑肯定不会亏待于他。

“回去告诉你爹。他自己说的,朕一旦登基,他就来殿前司当禁军枪棒教头。可不得赖账,否则朕和他没完!”

赵竑哈哈笑了起来,田义也是眉开眼笑。

让父亲来殿前司,应该不难。

“郑途,你制造火器,很是不错。朕授你为军器所提辖,协助田义铸造火器,办好军器所差事。”

赵竑看着郑途,面色温和。

“军器所日后要脱离工部,直属朕管辖。国家百废待兴,你们要肩负重任。郑途,你这个肚子,可是要减减哦。”

会稽山下的郑氏铁坊,以及铁坊的工匠,已经被工部军器所接管。郑途这样的人才,赵竑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臣领旨谢恩,臣一定减肉!”

郑途也是跪下,磕头谢恩,战战兢兢。

皇帝都关心起自己了,当然要好好减减肥了。

“都起来吧。”

赵竑面带笑容,看着二人起来。

有这二人,火器制造方面,他是不用愁了。

周平心里一沉,很是失望。

看起来今日授官,似乎没有他什么事情。

宫变当日,他带人隐匿于宫城南门外,随时准备截杀来援官军,喋血街头。好在一切风平浪静,虽然无功而返,但好在大局已定。

做了这么多事情,却在大封群臣之时,没有丝毫犒赏和任用,实在是让他有些沮丧。

“周平,你从民间招募一些正直可靠之人,朕有大用。此事关乎国本,千万不可掉以轻心。那些品行不端之人,万万不可滥竽充数!”

赵竑脸色凝重,郑重其事。

大宋贪墨成风,吏治腐败,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是澄清吏治。趁着御史台被清洗,没人敢反对,先把反贪的摊子撑起来再说。

“臣遵旨,臣谢陛下天恩!”

周平心中一颤,郑重抱拳一礼。

看起来,皇帝对他这个大舅子,并没有忽视,反而是要委以重任。

“徐良,你也是耐心等待,稍安勿躁。下去协助周平做事。大宋未来的国运如何,就看你二人的呢。”

“陛下天恩,臣谢过!”

徐良站起身来,肃拜而道。

他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不是少年时的无拘无束。成家立业和建功立业,都要兼顾。

若是没有赵竑,他有可能一辈子就埋没于草莽之中了。

“朕有一句话,你们都听好了!”

赵竑郑重其事,众人都是打起精神,竖起了耳朵。

“朕要让大宋改头换面,需要你们身负重任,为朕为大宋冲锋陷阵。朕有言在先,你们的荣华富贵、封妻荫子都包在朕的身上,你们只管为国为民,放手去干。但千万记住了,绝不可作奸犯科、贪赃枉法。否则,朕必不留情面,严惩不贷!”

众人都是肃然,一起跪下谢恩。

荣华富贵都有了,年纪轻轻的不去做事,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陛下,殿前司和步军司十余万人,其中史弥远的党羽不少。以臣之计,不如将一部分禁军将领及禁军调离京畿,打散编入各路。殿前司让肱骨大臣统领,以备不测。”

周平的话,让赵竑心中一动。

他本就准备整饬武备,正好借着清除史弥远党羽,来一个釜底抽薪。

“殿前司的官兵,都是两浙本地人吗?”

赵竑下意识问了起来。

“陛下,臣和李唐他们聊过,殿前司官兵都是军中锐士,虽然以两浙人居多,但肯定是大宋各路都有。”

田义的回答,让赵竑点点头,心里有了些想法。

“陛下,臣还有一事,请陛下准允!”

田义满脸堆笑,神神秘秘说了出来。

“什么事?直管说就是!”

“陛下,还请你下旨,让李侍卫把剑带进来吧。”

徐良硬着头皮说道。

“剑?什么剑?”

赵竑眉不由得一愣,轻轻点了点头。

这家伙貌似忠厚,花花肠子不少。

“李侍卫,陛下让你带剑进来!”

徐良扭过头去,赶紧喊了起来。

李唐进来,双手捧着一柄古朴厚重的长剑,来到御案前跪下。

“陛下,在绍兴铁坊时,你曾让臣打造一些短剑,臣就特意交待工匠们打了这把长剑。不知陛下是否喜欢?”

田义点头哈腰,嬉皮笑脸说道。

“李唐,起来吧!难道朕还怕你荆轲刺秦王不成?”

赵竑等嘿嘿傻笑的李唐站起来,这才转过头看着徐良。

“徐良,不用说,这是你的主意吧。”

田义和李唐都是耿直汉子,周平不可能有这个心思,想来一定是徐良的手趣÷阁。

赵竑摆摆手,李唐赶紧把长剑递了上去。

“陛下,这还真不是臣的主意。这是工匠打造短剑时,郑员外让人打造的。他说将来有一日,这一把帝王之剑,陛下或许可以用上。”

徐良的话,让赵竑又是一愣,良久才摇摇头,叹息了出来。

“懂男人的,永远是男人啊!”

想不到最懂他的,竟然是那个大腹便便的油腻中年男人!

“青丝系马尾,黄金络马头;腰中辘轳剑,可值千万余。好一把秦王剑啊!”

赵竑心头感慨,不由自主吟诵了出来。

辘轳剑就是秦王剑,自春秋战国时秦国的秦穆公始,秦国历代君王标配。秦始皇就是用“秦王剑”杀伤了荆轲,使这千古流传的刺杀功亏一篑。

赵竑轻轻抽出长剑,打量了起来。

宝剑长约四尺,古朴厚重,显然锋利异常。

长剑在手,赵竑觉得心头豪气顿生。

“李唐,你把剑给工部的工匠,让他在剑把上刻上“宋王剑”三字。朕以后就带着它上朝了。”

有些事情水到渠成,他也没有必要推辞。

“宋王剑”,和“秦王剑”一样,象征君王至高无上的权力,让他乾坤独断,助他心之所想吧。

就让这把“宋王剑”,赋予他横冲直撞的勇气吧。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陛下佩戴此“宋王剑”上朝,必能振奋我大宋臣民,上下一心,中兴大宋。徐良为陛下贺!”

徐良肃拜一礼,大声说了出来。

“陛下,自秦桧始,经韩侂胄,再到史弥远,相强君弱,国政紊乱。陛下佩此“宋王剑”,预示陛下重夺君权,不再受制于人。我大宋孱弱,积重难返,需要陛下如始皇帝一般的圣君执掌天下,才能应对我大宋内忧外患的困局!臣为陛下贺!”

周平也是郑重而道,肃拜行礼。

“好好好!说的好!”

赵竑不由得连连点头,不断叫好。

这些家伙懂他,可谓是说到了他的心里。

相强君弱,重夺君权,一语中的,正中他的下怀。

两宋最大的危局,并不是士大夫当权,而是赵宋君王们太缺乏血气,把自己太不当回事,从而掉进了士大夫们编织的牢笼。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君臣有别,不然处处掣肘,君王何以执掌天下、经营天下?

“诸位,我朝历经战乱,也历经多年乱政,内忧外患,民生凋敝。朕欲与诸卿一起,努力奋斗,再现一个繁荣强大的大宋,一个不会被人凌辱,不会向人低头的大宋!”

赵竑指着“宋王剑”,面色凝重。

“诸位,今日有“宋王剑”为证,咱们君臣一起,兄弟同心,为一个强盛的中原王朝奋斗吧!”

“陛下圣明,臣等以陛下马首是瞻!”

“臣等愿为陛下分忧,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众人纷纷肃穆说道,都是红了脸庞。

赵竑点点头,站起身来,走了下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

“董宋臣,你传朕的旨意,从今以后,无论是称呼上,还是文书报纸上,杜绝“官家”一词。朕再也不想听到这个称呼!”

皇帝、陛下、天子、万岁,都是一国之君的意思。官家一词,怎么听都有些小家子气,像大户人家的管家一样。尤其是用到“大怂”这些没种的君王身上,更让人恶心。

虽是他一家之言,但他是皇帝,大宋天子,就不能让他乾坤独断一回?

“你们今天都来了,我这心里高兴。我已命人备下酒菜,咱们好好吃喝一顿,说说心里话!”

赵竑哈哈一笑,站了起来。

为表示亲近,他话里面的“朕”字都改成了“我”字。

尽管他力图亲切,拉近双方的距离。可是他也能感觉到,众人对他的敬畏。

孤家寡人,也许这就是作为帝王的无奈。

“谢陛下天恩!”

众人又一起肃拜谢恩,庄重异常。

“董宋臣,派人把官服和赏赐送给张三,再送他一匹好马。把张三也叫来,一起高兴高兴!”

眼前都是自己人,他也要凭借这些心腹,这一股激进的清流,去洗濯浊流,和所有的敌对者抗衡。

要推行新政,革除积弊,没有自己的心腹怎么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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