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夫人掏出三千两交给陈传文,哭着说:
“三爷,飞兰现在能拿出来的只有这么多,余下的还请三爷去求母亲。上一回那姑娘……飞兰掏空了家底。不是飞兰心狠,实在是拿不出那么多银子。”
陈传文拿着区区三千两欲哭无泪。
官府给了一个月期限交银子,到时候拿不出银子就得蹲县衙大牢!陈三爷处处碰壁愁云惨淡,往日风流倜傥的陈三爷不复得见,肉眼可见得日渐憔悴。
陈仪窝在出云阁,对外面风风雨雨心知肚明。陈传文为了银子,如何焦头烂额不管她的事。全府皆知她穷得只剩吃喝,陈传文再缺银子也不会将主意打到她这里。
然而她对童日办理此事,办出了人命却有几分不虞。韩四平住在出云阁客房中,对这事知情,亲自来找陈仪替童日说情。
“那少年书生原本身体便有恙,童日通过刁月找到他时,他已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童日说本来只是要通过三爷闹一场,将二少爷之事宣扬出去。谁知这人抱着必死的心。事后飞白去过案发现场,从现场来看,陈三爷推那一把真是没有用力。完全是那人自己下了狠心撞上去的。”
飞白在一旁点点头,佐证道:
“是的。地上干燥无痕,撞上去的桌角有被打磨过的痕迹,原本十分圆润并不足以置人于死地。那天三爷吃多了酒,虽然出手不知轻重,但我问过绿珠。都说三爷随意推搡,绝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力气。”
陈仪沉默不语。静静坐了会,对着炭盆发呆。只觉得心里沉甸甸憋的难受之极!
这人的心思,知道自己必死,死前遇到童日,便想着用自己一条命换银子。
听说这人家中尚有一年迈老母,为了供他读书,日日熬夜绣花赚银子,生生熬瞎了双目。本以为儿子中了生员,日子有了希望。谁知突然得了重病。自知命不久矣,又担心死后老母无人照料。只能出此下策,生生用一条命换成银子,好让老母亲能安度晚年。
陈仪鼻尖酸楚苦涩。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这份难以言明的辛酸吞掉。哑着嗓子对韩四平说:
“有一事拜托韩先生。”
“三小姐请讲。”
“韩先生明日去见丁云柏,叫他派人暗中照顾那老夫人。儿子惨死,就算留了再多银子,只怕老夫人不能独活。可这是她儿子的买命钱,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儿子,一片苦心付诸东流。能照顾便多照顾些罢。”
韩四平叹了口气说道:
“我确是挺佩服那小子,能舍得性命为母亲的,也算得上是个大孝子了明儿一早我就去寻老丁,三小姐别总想着这事儿了。这事儿原本就是你情我愿,与你无关。”
陈仪勉强挤出个笑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她知道韩四平的意思,可她和他们不同。他们生在这个时代,长在这个时代。他们所受到的教育世界观,都是这个世界原有的理念。可她不同,她的那个世界,人命不是草芥。她的三观不允许她如此潇洒自如!
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替他好好照顾老母亲,以谓他在天之灵能够安息。
陈仪连续几日心情低落。
胡嬷嬷心疼她,变着法子哄她高兴。春俏学绣花学了三年多,手艺增长精进不少。绣了对儿鸳鸯戏水,给陈仪做了双夹棉的厚底儿鞋。陈仪经常突发奇想,画了好几张从前的鞋子样式。春俏改来改去总算改良好了一双。
冬天鞋底轻薄容易被雨水浸湿,古代没有塑料这种物质。陈仪隐约记得树胶防水。便叫春俏将园中松针书上的树脂刮下来,用火烤软代替纳鞋底用的糯米糊。在每一层布中间涂抹上树胶。因树胶数量稀少,整个夏天将园中所有松针树刮的干干净净,也就做出三双出来。
陈仪穿上这树脂做的鞋,果然不会漏水。但因为数量稀少,也就穿个稀奇。而香皂,洗发水,香水,手纸这些穿越女必备的套件。反正时间多,便试着一样样做上一做。竟真将这些生活必须品做个八九不离十。其中陈仪最为满意最为实用的便是卫生巾。
陈仪今年九月,月事或迟或早也就这三四年时间。陈仪问过春俏如何解决,春俏偷摸拿出个月事带来。所谓月事带,便是用棉布缝成带子,里面装上香灰草屑。陈仪做出了手纸,便用棉花和手纸代替了香灰草屑。具体使用后效果,春俏已经证明过。比原来干净清爽。
陈仪却并没想过大规模生产,用来拓展生意。对她来说,她现在手上不缺银子。又不准备推翻元微朝自己当皇帝。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再说过于特立独行的新鲜产物,她没有强硬的政治靠山,太过于引人注目不是好事。陈仪觉得,低调些过好日子,安静舒坦才是正道。至于什么才气名气有没有的都不重要。
她到十五岁及笄还有六年时间。相信再过六年她的消息网就能遍布整个元薇朝。到那时父母之仇报了,君儿成家立业了。万一找不到好男人,就一辈子不结婚,自个儿天南海北到处遨游。如今她手上有完善的消息网,有钱有人有银子,去哪儿都不用担心被人坑,就算元薇朝改朝换代也不怕。换个皇帝一样逍遥自在。
君儿最近性子被磨平了许多。韩四平对他没有半分娇纵。男孩子养得娇滴滴的,将来必然不是纨绔子弟也是个败家子。这二者都是陈仪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最近唯一的烦心事便是赵中星。君儿回府之前,陈仪装病不出躲在出云阁。他无法可想消停了一段时间。君儿一回来,他三不五时便来送笔墨纸砚。借机和陈仪见面说话。陈仪烦不胜烦却无可奈何,只能憋着气,尽量不让他和自己有独处的机会。每次只要他在旁边必定围着一圈人,可即便是如此,赵中星依旧乐此不疲。陈仪只能期盼着二月春闱赶紧到来。
这日,陈仪正在书房查看丁云柏送来的册子。
上面记录了主要收录了最近十天,京城市井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这事属于孔雷孔星兄弟二人主管。孔雷管明线,就是京城中各大酒肆茶馆码头镖局细微变化。孔星管暗线,主要盯着京城中四品以上官员出行动向。
如此大费周章也是无可奈何之举。谁叫她手里都是些底层人员,暂时只能通过这种蠢笨的办法,来获得一星半点的消息。这也是为什麽让聂辰继续读书的原因。她希望将来能在朝堂之中也有耳目。读书的人越多越好,知识改变命运在这样的世代中,体现地尤为淋漓尽致!
琐碎消息太多,陈仪一条条的看,一条条筛查。很多时候都是这些细微末节中,能看出端倪来。
陈仪看册子,春俏站在一旁伺候。看得眼睛有些酸疼,陈仪放下册子坐了会眼保健操。再瞧一瞧屋内绿植保护眼睛。抬头看看房梁,飞白不在上面。
陈仪略微有些奇怪,飞白最近似乎经常不在家。
“你看见飞白了麽?”
春俏闻言和陈仪一样,习惯性的仰头看了看房梁。摇了摇头奇怪的说道:
“方才奴婢好像瞧见她还在的,怎么一会不见人了要不要奴婢去院里找找,兴许在院子里练剑呢。”
“不用特意去找,等会瞧见她你问问她,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我瞧着最近她经常不在家。”
“是,小姐。”
刚说完飞白撩开帘子走了进来。陈仪二人齐刷刷看向她,看得飞白赶紧低头,满脸疑惑地看看自己,是不是身上沾了什么东西。
春俏噗呲一声笑着说:
“别找了,你身上没沾东西方才小姐问你去哪儿了,说你最近像是经常不在家,怕你出了什么事。”
飞白心头一暖。嘴角露出个隐隐的笑,说道:
“并无。”
她嘴上说着没有,但神色之间似乎有些困惑烦闷。陈仪盯着她仔细打量,飞白被陈仪看的眼神躲闪,一闪身便要出去,陈仪在背后叫住她说:
“等等。”
飞白不得已,慢慢吞吞又转过身来。站在原地不动。陈仪站起身走过去,近距离盯着她,飞白被陈仪盯得全身不自在,叹气妥协道:
“小姐别看了,我说还不行麽!”
一五一十将最近异常说与陈仪。
这晚夜阑人静,飞白晚上睡不着,趁月光清亮,独自一人在园中练剑。忽然听见院子外面传来淅淅索索,轻微的脚步声。出云阁位处于整个忠勇伯府最外面,白天都甚少有人经过,更别提深更半夜。
飞白起了疑心便借着月下树影,顺着脚步声而去。
月光中,有一女子鬼鬼祟祟,一步一回头十分警惕地,顺着出云阁内墙往前走。雪地路滑,此女虽然小心翼翼,脚步却不慢。她似乎对整个忠勇伯府地形十分熟悉,左闪右避脚步不停。绕过一座假山,走到一处爬满枯藤的墙壁角落停下脚步。
飞白敛声屏气,掩在假山后面一眼不错盯着此女。
飞白目光如炬,见此女身穿绿色百褶如意长裙,耳上挂着一对圆润珍珠耳环。珍珠色泽分明,随着月光折射,印在脸颊之上划出一道道璀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