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护卫一路引着秦媛三人往府衙中的监牢行去。
吉安府衙与赣州府衙的布局相差不多,牢狱也是设在了整个府衙西南侧的倒座房旁。
因着温琮身份实在特殊,衙役们也不敢对他太过不敬,所以只是将他关押在一间十分干净的牢房之中,并没有太过苛待。
秦媛在牢狱中见到温琮的时候,他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素面直裰,头发也是一丝不苟的束在头顶,正坐在木板搭成的床榻上闭目养神。
似是听到了牢房外面的动静,温琮缓缓睁开了眼睛。
秦媛隔着木栅冷冷的盯着温琮,温琮见到他们几人却是没有任何反应,反而再次将眼睛阖上,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
那引路的护卫既不敢的罪秦媛一行,也不敢对里面的温琮如何,只得干笑着说道:“若是没什么事,小的就先行告退了,若是二位大人有什么吩咐,只管唤一声,牢头就在外面守着了。”
秦媛微微颔首,低低的道了声谢,那护卫才如释重负一般,赶忙退了出去。
见那护卫退了出去,卫雍侧头对着一旁的卫风使了个眼色,卫风会意,立刻转身向外走去。
好一会儿,四周再次安静了下来,秦媛这才上前两步,低低的笑了起来:“温大人倒是好脾性,好气度,到了这等地方,竟然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倒是叫秦某钦佩不已。”
温琮却是一动未动,似是根本就未听到秦媛的话一般。
秦媛也不恼,低头将身上的斗篷整了整,这才在方才牢头搬来的圈椅中坐了下来。
牢中一时间又陷入了安静之中,木栅里面的人双目微阖,面无表情;木栅外面的人,则是面露浅笑,一派悠闲自得。
就这般沉默了好一会儿,里面的温琮终是按捺不住了一般,半抬了眼皮。
秦媛仍是那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眼睛却一瞬不瞬的注意着温琮的每一个动作。
见到温琮终于睁开了眼睛,她面上的笑意更是加深了几分,似是无意一般的低叹了一声,用几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卫指挥使,你说,咱们的太子殿下还能守住东宫多久呢?”
卫雍坐在秦媛身侧,听到秦媛如此说话,立刻明了了她的意思,遂低笑了两声,回道:“咱们做臣子的,哪敢擅自揣摩圣意呢。不过,”他微微顿了顿,眼角瞥了那已经彻底坐正了身形的温琮,这才继续说道:“依照锦衣卫里的消息来看,怕是过了上元节,这废黜的旨意怕是就要颁布了。”
里面的温琮在听到卫雍这句话的时候,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他猛的站起来,几步走到木栅边上,双手紧紧抓住那成人手臂粗细的圆木,哑声问道:“你们说什么?太子殿下如何了?”
秦媛微微偏了头,好似才发现温琮的异样一般,面露诧异的说道:“温大人这是做什么,太子的事情又与大人有何干系?”
温琮又不是个蠢人,哪里能不知道秦媛在他面前提起太子的用意,只是秦媛所说之事,实在是让他太过惊诧。
此时,他也顾不得这许多了,整个人紧贴在木栅上,双目怒瞪,口中喝问道:“太子殿下究竟如何了,你们二人将话说个清楚!”
看着温琮这般着急的模样,秦媛二人倒是不急了。秦媛上下打量了温琮一番,这才微微翘了唇角,明知故问道:“太子殿下如何,又与大人有甚么关系呢?”
温琮闻言,冷哼了一声,道:“你也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你为何出现在这里,你我心知肚明,又何必再说这些拐弯抹角的话来。”
秦媛却是丝毫不受温琮这话的影响,仍旧是一派淡然的模样,浅笑道:“大人这话,下官便不明白了,下官身为锦衣卫的百户,听到锦衣卫中传来太子的消息也是正常,下官也是真的不明白大人与太子究竟是何关系,这才有此一问啊。”
温琮听了秦媛这冠冕堂皇的话,心中火气更是涨了几分,冷声喝道:“太子乃是大陈储君,国之根本,我身为大陈的子民,难道不该关心太子殿下吗?”
“大人这话倒也有理。”秦媛说着,缓缓站起身来,走到温琮身前。
因着秦媛身量颇高,此时站在温琮身前,竟是与温琮相当。她双眼平视着温琮的面容,直到温琮露出怒容,这才淡淡的开口说道:“只是下官听说,大人在来到这赣州之前,曾就职于詹事府,想来大人与太子殿下之间也是有几分私交在的罢。”
温琮淡淡的哼了一声,并不回话。秦媛本也没想着要温琮回话,她微微勾起唇角,继续说道:“大人被关在这牢中数日,想必外面的消息也听不到什么,那么,就由下官来说给大人听罢。”
秦媛转过身,再次坐了下来,这才继续说道:“大人有所不知,京中这会儿可是出了大事,太子以钱财招揽朝廷官员,结党营私,意图不轨,已经惹怒了陛下,这废黜太子的诏书,据说已经送到文渊阁了呢。”
秦媛的语气波澜不惊,听在温琮的耳中却如同惊涛骇浪一般。他面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双手无力的从木栅上滑了下来,口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秦媛却是不理会他此刻说了什么,而是径直开口说道:“这可不可能大人心中怕是最为清楚,若太子殿下是无辜的,朝中百官收到的那些礼物银钱又都是哪里来的呢?”
这句话似乎是压垮温琮的最后一根稻草般,他瞬间无力的跌坐在了潮湿的地上,面上神色如同死灰一般。
秦媛看到他这副神色,便知道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太子收买官员的银钱的确是在这崆峒山的山匪手中分得的。
想到这里,秦媛心中忍不住升腾起一番怒火。她一向以为太子虽然不够聪明,但为人憨直,断是做不出这等害民之举的。
可是如今,事实就这样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了。
秦媛想到这里,也不再理会牢中的温琮,淡淡的唤了卫雍一句:“走罢。”便头也不回的往地牢外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