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幼月彻底陷入了沉默。
在此之前,从未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她也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不过有一点她从来都不怀疑,这世俗对女子就是更要苛刻的。
锦儿小声嘟囔了句:“可是纪神医,咱们女子不是要守贞洁么,男人又不用守。”
再卑微的人,也会有自己的想法,以锦儿前面十几年的人生经验来说,她不是很能理解纪神医的话,若非是联系了前面的话,她甚至不能理解出轨是什么意思。
纪清言回过眸,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三个姑娘,一时间,眼神极其复杂:“什么贞洁,不过是拿来诓骗、约束我们女子的规矩罢了,烈女祠遍布天下,贞童庙又在哪里?”
“都是人,凭什么不允许我们女子参政,都是人,凭什么不允许我们女子出门交际?都是人,凭什么我们女子就要被什么所谓的贞洁束缚?”
见她说完,面前的三人俱是沉默,她眼里那复杂的情绪又渐渐回归平静,似乎是认命了。
良久,她面前才再次有了声音。
“您说的是对的。”
纪清言抬了抬眸,看向说话的苏幼月。
苏幼月无奈地叹了声:“这世道对人不公,对女子更不公,这是千百年的人不停地束缚造就的,只不过凭我们一人二人之力想要改变,不过螳臂挡车罢了。”..
她说完,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谁都知道这世道对女子不公,可当她想要改变时,抬眼看去,那一道道规矩,比天还要高,比地还要广,一个人的渺小就显露无遗,她还如何能坚持得下去。
又是许久的沉默,春芽忽然低声说了句:“小姐和纪神医说得都没错,不过一个人的力量虽然渺小,千千万万个人加起来力量就很大,今日在此我们寥寥几人有这种想法,来日未必不会有千千万万个我们,当她们一起发声的时候,一定会声势浩荡。”
锦儿听着,觉得莫名有几分热血,使劲点着脑袋:“对!虽然有些事情很难,可若是所有人都是想一下很难就不去做了,那不就更难了么!”
纪清言意外地看着眼前的几个姑娘,忽然意识到,她从来不该因为这些人是古人而轻视他们,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也许,早已经有无数的女性抗争了几千年,不断地前仆后继,才有了后世的结果。
哪怕她们只成了历史长河中的一粒沙粒,当年也定然是一粒闪闪发光的沙粒。
而她,也不过是站在这些先辈们的肩膀上回顾历史,才有了如今的思想。
何况,这世道的确对男女不公,可对人也不公,就好比如今的落后的古代不止有对女性的约束,更有对奴仆的压迫,后世人对人的压迫也不曾停止过,可只要有压迫的地方,就一定会有抗争。
这世间从来都不是公平的,可人不能因此就放弃追求公平,人的一生,就是要在不平等中不停追求平等。
是她从前太过狭隘了。
纪清言回过神来时,忽然心中郁气顷刻之间烟消云散,感觉浑身上下神清气爽,再看向眼前三个姑娘时,她的心情已经截然不同了。
“不错,我们的力量虽小,可这世上定然还有千千万万个我们。”
她拉住了苏幼月的手,又拉住了锦儿的手。
“你们两个,一定要跟着我好好学医,只有我们的能力变强了,我们才更有发出声音的机会。”
说着,她示意春芽也把手搭上。
春芽笑了笑,将手也搭了上来。
几个女人的手拉着手,传递着彼此的温度,似乎连心意也贴得更近了。
苏幼月总感觉,一番话后,纪神医变得不太一样了,好像对她更亲近了。
在此之前,她总感觉,纪神医表面虽然和她们关系不错,实际上却一直抗拒着她们的接近,似乎根本不打算与她们交心。
不论如何,她都很喜欢这种改变。
她安静了好一会儿后,才试探说道:“纪神医,我知道你一直很抗拒我家里人将你当作我母亲,不过,我有几本母亲生前留下的医书,真的很想让你看一看,里面有一些词,和你口中的一模一样……”
她语气小心翼翼的,生怕哪里说错了话,就又惹了纪神医不痛快。
纪清言听完后,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下,却不是因为生出厌恶,而是疑惑。
和她口中的一模一样?
这古代的大夫理论上来说,和她用的词应该有很大差别吧?
一时间,她也生不出什么厌恶感,而是真生出了几分纳闷:“行,那等回府你就拿过来吧,我看看。”
听说这苏小姐的娘也医术高超,若是看了,说不定自己还有机会学习到后世已经失传的药方呢。
纪清言心情大好,抿唇一笑。
其实她之前在东荣国住着的时候,也没有什么亲人朋友,所以就算来了这,也从来没有思念过东荣国如何,反而是苏府的环境更让她喜欢,还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也许,是因为苏府里种的花花草草和装潢都是她喜欢的风格,而且大盛的食物也更符合她的胃口吧……当然,也很有可能,自己这副身体的原主就是这苏小姐的娘……
想到后者,纪清言又有点心虚。
可苏幼月见她答应,喜悦之情已经油然而生,忍不住握紧了她的手。
纪清言见她高兴的小模样,也不忍心再拒绝了。
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她早就把苏幼月当成自己的小徒弟了。
她已经想明白了,回头多给自家小徒弟灌输一点男女平等的意识,好让自己也为争取男女平等努力一把的同时,也免得小徒弟以后受谢渊那小子欺负。
纪神医想得乐呵呵的,可很快更乐呵了。
反正谢渊那小子就是个终极恋爱脑,当一个人恋爱脑到他这种程度时,已经可以忽略男女平等这件事了。
因为在他心里,什么男女平等,什么事业,恐怕都没有爱人重要……
一时间,纪清言是真的乐。
以前她讨厌恋爱脑,现在只想说,这样的恋爱脑男人多来几个吧!
她刚想完,马车已经到了苏府,她下了马车之后,就见苏府内正走出来一人。
“纪神医……”苏阵云看着她,脚步停在了原地。